苏小缺双眸璨璨,问道:“爷不怪我?”
沈墨钩含笑不语,只轻轻搂过苏小缺。
此刻细雨沾衣,闲花落地,苏小缺隔着沈墨钩的肩,看到一株绿糙被雨珠打得弯了弯腰,却又qiáng韧的弹了回去,更是青翠yù滴,默然片刻,低声道:“沈墨钩,你对我是真心的好。”
这一年来他还是初次直呼沈墨钩的名字,简简单单一句话,只听得沈墨钩心头一酸,却又是如饮甘露,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浸得眼眶都热了,忍不住伸臂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亲了亲他的耳朵,低笑道:“你对我呢?可有半点真心?”
等待良久,见苏小缺不答,轻声叹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谢天璧。”
赤luǒ的双足被糙上雨珠淋湿,有些微微的寒意:“愿意跟我来七星湖,是为了逃开谢天璧。”
“愿意当七星湖的宫主,而且变了xing子一反常态,也是为了能跟谢天璧分庭抗礼。”
话说到此,心中不免一声喟叹遗憾,谢天璧原是个不懂得如何去爱的人。
此人枭雄手段,便是对自己所爱之人,也是手既不软心肠亦硬,再不管你愿是不愿,只一意孤行。苏小缺若仍是以前那种随随便便的xing子,不沾权势,想必这一世只能被他置于刀俎,只有成为真正的一宫之主,一方之尊,才能让他有三分顾忌,只不过这三分顾忌到底能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还是阻得了一时挡不得一世,可都全在谢天璧苏小缺两人行念之间。
与这等人涉及qíng爱,无异于与láng共舞,苏小缺纵然身为七星湖宫主,只要露出一丝破绽,谢天璧定会毫不犹豫趁虚而入,用qíng之余,更兼有术,苏小缺再想逃出生天,可就难比登天了。
偏生苏小缺又是个痴人,爱也好恨也罢,谢天璧这个人只怕早已烙印到灵魂深处,终究是与别人不同。
想到此处,沈墨钩拥着苏小缺,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顺着背脊流淌的泼墨长发,见他终是不言语,不由得怅然道:“不回答也好,省得你扯谎……你在我面前能不愿扯谎,已然是很好。”
苏小缺倏然抬起头,直视沈墨钩:“有的。”
沈墨钩一怔,苏小缺已涩声道:“我是想杀你报仇,但对你也有真心。”
瞳仁如墨黑的玉石温润流转,眼白更是清透如冰雪,黑是黑白是白的格外纯粹惊人:“我从小没了爹娘,别人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你对我好,纵然是因为我陪你上chuáng,可你也尽心尽力的教我,我很感激。”
话一出口,沈墨钩已然明白。
他早入世间,自是种种苦楚尝遍,那点点滴滴来自陌生人的好意,便是寒冬里的一碗热汤,珍贵无比,别人纵是不稀罕一个小乞丐的真心感恩,苏小缺却是铭刻于心永不相忘。便是那惫懒无赖口舌刻薄的xing子,只怕也是小小年纪时,太惧怕那点温暖不可预知无法期盼,而生生给自己披上的尖刺。
正如此刻苏小缺明知自己对他不止是尽心尽力的教导,明知自己对他已然qíng根深种,却不敢也不愿提个爱字。不敢是因为怕这一点温qíng某日骤然失去,因此只敢以感激相对,不愿却是因为一颗心早已给了谢天璧,再勉qiáng不得。
但无论如何,得他一句“也有真心”,沈墨钩已自满足,不禁大笑,只觉此生无憾,当下伸出手掌,道:“你瞧。”
苏小缺低头看去,见他中指指尖至掌心,赫然深埋着一道极细而极清楚的血线。忙搭上沈墨钩的腕脉,一诊之下,心中有数,看来这半年多未有合适的纯yīn鼎炉,沈墨钩体内廿八星经已然反噬,其纯阳之力汹涌溃决,再压制不住,先是逆手三yīn经而行,最终直冲震碎心脉。
苏小缺凝视那道血线,知沈墨钩命不久矣,一时眼神变幻,却不知是喜是悲。
沈墨钩吻了吻他沾满雨气的睫毛,柔声道:“是我自己愿意,不怪你。你要替你娘报仇,做得很是。”
说着反握住他的手,两掌相抵。
倒也奇怪,两人手掌不光一般大小,连形状色泽都极其相似,抵在一起,如同一人的双手。
掌心间似乎能感受到沈墨钩温热的血液流动,良久苏小缺缓缓道:“你自废武功,真气便不会冲散经脉,能保住一条xi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