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将画藏好,幸好沈墨钩还留下一个苏小缺,苏小缺身上已无可抗拒的留下沈墨钩的印记,沈墨钩的一部分,哪怕只是很小很少的一部分,会随着苏小缺一起血脉流转,心脏跳动,眼中所见,心中所感。
失去了沈墨钩的苏小缺,终是破茧而出的新生,真正的通透、明达、从容、自在,由心适意,逍遥丰沛。
唐一野伤势渐愈,苏小缺也曾与他见过数面,但一则事忙,二来实在不愿意这么忙还要听这位兄长训示,因此每次见面都匆匆而别,这天下午终是有了空闲,去了唐一野所住屋子。
照例先问唐师兄伤势如何,唐一野则照例表示伤势好了许多,然后苏小缺照例没话找话今天天气哈哈哈,唐一野照例凝视着他开始打腹稿准备说话,最后苏小缺察言观色,知不能再留,便照例唤来小眠道今晚给唐少侠加餐就加一味栗子ròu好啦,唐一野照例着了急道小缺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而苏小缺此刻必定跟屁股中了箭的野兔尾巴着了火的恶láng一样飞奔着跑走,唐一野忧伤的叹口气作罢。
今天遵循惯例已进行到了第二阶段,即苏小缺笑眯眯的说道:“师兄,今天天气好得很,你热不热?”
唐一野却不按规矩出牌,一反常态,不沉思不掂量,也不出于世家子的礼貌寒暄道:“不热,也不凉,挺好的”,而是直接开口:“小缺,我有话跟你说。”
苏小缺一惊,屁股已离开椅子,唐一野立即补上一句:“我伤势好了,明天就走。”
苏小缺听他话音里颇有几分不舍心酸,脚步不由得略迟疑了一瞬,唐一野趁此良机,起身一把拽住苏小缺的衣袖:“今后大哥不能常来看你,有些话,你即便嫌我啰嗦,我也得跟你说。”
见唐一野如此坚持,苏小缺也只得从命,斜靠在椅上,道:“师兄请说。”
这些年来居体养气,他原本随意的动作也有了几分奇异的优雅,落在唐一野眼里,却是刺目的不适。
唐一野叹着气,默默凝视他,半晌说道:“小缺,我知你恨透了爹,不愿跟我回家……”
苏小缺嗤笑道:“恨他?若不是顾及娘的心思,我怎会容他活到现在?”
唐一野叹道:“小缺,爹虽然对不住你和娘,但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害了娘的,本是沈墨钩那妖物,若不是他设下圈套,爹怎会上那般恶当?”
苏小缺也不恼,只淡然道:“爱一个人,难道不该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么?就算是再巧妙恶毒的圈套,也只能骗过那些本就心里有鬼的人。”
看着唐一野苍白的脸色,稍觉不忍,道:“师兄,你一直待我极好,我心里只会感激你,虽然你不信我说的话,但我从未怨过你。”
唐一野想了一想,终是直言道:“你自小离开父亲,我却自小与他一起,得他照顾关爱,只知道世上有两个人绝不会撒谎骗人,一就是师父,还有就是爹……所以,不是我以前不信你说的话,而是我实在没法怀疑爹。”
唐一野咬牙说出这番话来,以为照苏小缺的xing子定会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谁知苏小缺侧头思量片刻,却淡淡一笑,嗯了一声,道:“你说的很是。”
唐清宇与唐一野二十余年父子qíng深,他说的每一句话,唐一野自是全然的相信,这是人之常qíng,无可厚非,苏小缺经历良多,原本少年不知事的锋利尖锐已如同水流琢磨过的玉石一般,终成了内敛的温润,深知唐一野对唐清宇的感qíng,就与自己相信苏辞镜、相信沈墨钩一般无二同出一辙,一念至此,自不会竖起浑身尖刺作不忿受伤状,需知信任一个人,有时是一眼之下的心意互通,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人,则需要时光的积淀世事的历练,而这种信任往往更为沉实敦厚。
见唐一野明显的愕然之色,苏小缺不由得轻轻一笑,有些讥讽又有些宽容,声音颇为柔和:“既如此,七星湖所见你不必跟唐清宇说,徒增烦恼于事无补,既然要当个孝顺儿子,就瞒他一世也好……于我,不想认祖归宗,于他,也不需我延续血脉,于死去的娘,她已是死了十多年,难道还会计较唐清宇信与不信?”
“不,”唐一野的声音却是轻而坚决:“这是爹该明白的。一个人做错事,必须明白自己做错了。唐家的弟子,从不会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