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_作者:多云(43)

2017-07-09 多云 灵魂转换

  堂上零落而坐的蜀人尽皆侧目而视,却都敢怒不敢言,许君翔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却迟迟难以举杯入口,“咱们的明霄太子也是个好样的,虽年少却胆识过人,一直坚守空城到最后关头才走地道脱身,不愧是咱们南楚的青鸾!”又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大声赞道。

  ——地道?——脱身?简直可笑荒谬!许君翔的手剧烈哆嗦着,举起酒杯,一仰脖将酒倒进喉咙,辛辣的酒液像条火线直烧到心底。赵乾关切地看着他,却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默默地为他添酒。

  “老张,人家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左侧邻桌的一个尖脸儿汉子不屑地说。

  “——嘘,老吴,你不想活了,小心祸从口出呀。”他的同伴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小心地环视四周,当看到许君翔和赵乾时,不禁一愣,嘴角开始抽搐。

  “莫谈国事,咱们还是在商言商吧,张老板,你的消息灵,路子野,关键时刻可别忘了带契兄弟一把呀。”和他们同桌的另一位皂衣汉子赶紧cha言打着圆场儿。

  “就是,就是,还是发财最紧要,老张,你看这时节gān什么最来钱呀?”尖脸儿汉子恬脸问道。

  那位小心谨慎的张老板压低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这年月往西边走白货(私盐)是走不通了,但往南边走huáng活却一本万利呀。”

  皂衣汉子立刻比划了一下,“你是说金子?”

  “哪里,哪里,比金子好使。”老张故弄玄虚地卖着关子,“不是金子,是人!”

  听了他的话,尖脸儿和皂衣同时轻呼了起来,就连许赵二人也不禁提起了心,竖起了耳朵。

  “战祸一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娃娃,不是被卖的,就是被扔下的,要不就是自己走丢了的,而南边山里的那些寨子,坝子,最缺的就是奴隶娃子,十来岁未成年的男娃子最好,有多少要多少,一来听话好调教,二来立刻就能当个劳力使唤,过不了两年,寨子们之间闹械斗还能替土司老爷们上阵砍杀。”

  尖脸儿和皂衣全都倒吸口气,许君翔听得脸色煞白,浑身战栗,赵乾的手狠狠地捏成拳头,骨节嘎嘣直响。

  “老张,这贩人票的买卖可是要损yīn德呀,轻易gān不得!”那个皂衣汉子赶紧出声提醒。

  “——损yīn德?你个大活人老想着死了以后的事gān啥,人生一世,糙木一秋,还是想想现世怎么快活逍遥吧。”那位老张还挺看得开,可惜他此时并不知道,他的现世离完结已经不远了。

  “老张,这人票的买卖我可是一窍不通,你还得帮我搭搭路子。”显然尖脸儿对这个来钱的法子更感兴趣。那个皂衣汉子已经抱拳告辞,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老板偷眼环视四周,凑到尖脸儿的耳边嘀咕了两句,两人就留下酒资起身离去了,许君翔正要起身,赵乾忙按住他的手,对他使个眼色,许君翔扭头看看正要出门的两个人贩子,咬了咬牙,“——杀——”,杀字从牙fèng里蹦出来,小许幽黑的眼睛更加幽深,像个无底的深潭,竟无半丝眸光。

  赵乾点点头,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

  初夏日暮时分,大夏东安城的禁宫笼罩着薄薄暮霭,煊煊霞光;沉酣浓郁的绿色,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环绕烘托着宫内的大小殿阁,但内宫咸安殿内却一片死寂,人人屏息静气,各个惶惶不安。

  “——太后,”老太医低声轻唤,打破了沉寂,殿里守着的众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那个请完脉,躬身退出的白发老头,“——太后无需多虑,皇上还是痰湿阻肺,肺失宣肃而引发了喘症。”

  卫无暇面沉似水,秀眉拧成个疙瘩,“昨儿晚上晚膳时分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半夜就胸憋喘息,喉中痰鸣不断,却又痰少不利呢?”

  老太医垂头弓背,对卫太后丰富的医学常识不断腹诽,当医生的最怕遇到一知半解的病人家属,特别是孩子们的妈妈,更加难缠可怕。

  “现在正是换季时节,皇上……皇上底子较弱,饮食不当或是偶感风寒都会引发喘症。”白发老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心里却是另一套话:华璃根本就是先天不足,后天再如何调理也难济于事。

  这种陈词滥调卫无暇已经听了十万八千遍,自然知道这些话纯属敷衍,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要问要听,眼看着阿璃的身体渐渐衰弱,不论如何调理,不论如何小心翼翼,都毫无起色,卫无暇只觉心中凄惶,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不住挤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