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蛮族北寇,为什么短时间内得以如此qiáng盛,自然与铁儿努所用的汉人谋士大有gān系,但那谋士身份似乎极为神秘,国朝派出那么多探子,居然没有一个人打听得出此人来历——只有林凤致心知肚明,那人决非他人,就是自己的死仇,或者说是冤孽,嘉平朝出亡的前首相俞汝成。
其实北寇直抵城下的时候,敌营就曾派人传话朝廷,要缔城下之盟,并指名要求天子太傅林凤致亲往谈判。当时林凤致虽然不入阁掌权,却是朝野共知的幕后左右朝政的重要人物,所以敌方这个要求,看起来十分之有道理,全无私心。然而俞汝成纵使藏得再深,又如何瞒得过林凤致的知觉?何况若是轻率前往,肯定要被扣押不还,自己落入老对头的手中还是小事,朝廷无人主持,尤其无人敢于担保使用袁百胜,京城岂非危殆?所以林凤致的对策就是六个字:“不谈和,不投降!”俞汝成虽然使尽了计策,甚至派细作在京师朝野中使出反间、激将等计要bī他做使臣和谈,却也均被林凤致一一化解开去,坚决守城不出,到底赢了这一仗。
到清和六年北寇再至时,两人已经是第二次jiāo手,因为林凤致防范得习练有素,京城守御得法,铁儿努也怕象上一次那般勤王军大集之后,险些被堵住不得回北,所以也就是在京城近畿抢掠了一番,便无意再攻。俞汝成到底是不出面的谋士身份,也不能硬做主张,所以第二次师生jiāo手,算是点到为止。
林凤致离朝之前,兵部已经将北面守御加紧加重,料想北寇一时是再也难以象前两回那般得逞,长驱直入威胁京城了。自己又因别的原因提前告老回了南方,俞汝成也未必能伸过手来横跨半个国朝来捉拿自己——却万万料不到,俞汝成的手到底是伸了过来,而且,竟是借殷螭的手,捉拿住了自己!
殷螭对此,只是笑得恬不知耻:“当然,老俞就算派人潜入国境来对付你,最多也是杀你容易,活捉你难,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教你乖乖的自己跟着走?你这么爱我,也该成全我罢?要是现下想反悔,跑去官府出首求救,我可是假死的前朝皇帝,劫持太傅大人的要犯,估计你就算还想保我,安康也容我不得了——你怎么忍心害死我呢?”
说出这样恶毒无耻的主意之后,他还居然好意思声称对方爱他——林凤致只能气结无语,半晌恶狠狠的道:“你都这样了,我还不能毁诺?你当我傻?”
殷螭只是笑,伸手过来替他结衣袢,动作好不温存体贴:“你不会毁诺,你自己说过的呀——何况,你是真的爱我,说话再狠,做事再绝,到底也还是爱我,不管我做什么你也只能爱我,我知道的。”
林凤致简直气得有点晕眩,咬着牙喃喃的道:“我便不该跟你坦白承认!”殷螭笑道:“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以前我是傻瓜,现下换你做傻瓜了。小林,其实你傻起来,要比我厉害的,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林凤致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犯傻,可是此刻,心下却只能一片隐约的无助,只觉得自己跌入了天罗地网,腾挪不出——因为殷螭笑得那么恶劣,却又说得那么透彻:“你最清高,跟我从来不屑于算计一个qíng字,我可不学你,我便算计你这个qíng字!你骂我也罢,踹我下河也罢,到最后不都是自愿跟我走?知道我粗心,你连怎么被我劫走都安排好了,我当然也乐得偷懒——”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是不是后悔想逃?想要回头?成啊,毕竟是国朝地界,你又是当朝重臣,想个法子摆脱我重新回到安康那里,也是能的,我料安康那小鬼就算看穿了你串通我做戏,也不见得跟你计较——只要你乐意回去跟他纠缠不清!你当年做门生时跟老师上chuáng,如今做先生又被学生肖想,倒真是现世报应得紧啊!”
宿命的悲凉感又笼罩到了林凤致的心头,正因为这层恐惧,自己才会冲动轻敌,跟了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离去,却没想到,一桩桩堕入他算中!原来这家伙虽然一直不懂得自己,却着实懂得抓住自己弱点,当年利用自己的恻隐之心骗遗诏便是一个例证,如今,却是利用自己最不愿算计也最无奈的那个qíng字,拿捏自己动弹不得。
心头混乱之余,林凤致还是下意识的喃喃分辩了一句:“今上同我,哪有什么……你这人就会想龌龊事。”殷螭冷笑道:“我想龌龊事?也不知道是谁想!你提前告老还乡,连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都不顾,走得那么匆忙,难道不是我那皇嫂找你,请你别毁了她的宝贝儿子?我殷家两代三人被你勾搭,你这祸害也做得够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