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酸归心酸,过去不能回头,感qíng不能qiáng求,所以林凤致还是缓缓摇头,就象孙万年拒绝归正国朝一样,他也拒绝去找俞汝成相聚。
不过尽管都有不愿意的事,却还是必须得为自己这支队伍寻一个下落,孙万年料想俞汝成战败,也必然逃入虎飞岭,这一路过去未必不能重新遇见会合,实在会合不上也只好打道回建州再说;而林凤致虽然知道高子则到了义州,却怕他真将自己当作叛逆,就算不是当场砍了,也多半要逮捕囚送京城,一来一去岂非耽搁大事?倒不如去寻找与大军失散的赵大昕与徐翰,一则都是文官,且有年谊,二则这两人知道小皇帝的密旨,先存犹疑,这等qíng况下必定可以听自己辩解,并且可以较快的达成意见一致,抢先到海州湾去接应不知qíng的天朝水军,免得为袁军所赚。
殷螭的计划,也必定瞄上了这支从登莱出发航来朝鲜的水军,并且徐翰年少嘴快,曾经泄露过水军战舰上配备有新研制的五门火pào“雷震子”,林凤致当时瞥见殷螭眼睛里难以自抑的放出光来,就如小孩子觊觎最新奇的玩具一般热切——而林凤致的热切想法便是,定要拦阻他的一切不良企图!
再逃两日,已进入山岭深处,追兵兀自咬着不肯放松,却也愈发被拉下了距离,这日居然见到了山林中有好几处剥去了树皮刻下的复杂标记,孙万年看了欣然,道:“好!恩相果然便在附近,不日便可会合——鸣岐,你怎么办?”林凤致不禁脸色有些发白,孙万年一笑,慨然道:“我不是说过么,你不愿意也只好罢休,左右我放过你几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实话说,大家都是前途未卜,何必节眼骨上还闹那些儿女勾当,老孙是粗人,一概不懂也瞧不上的。”
于是孙万年派了两名士兵护送林凤致离开,自己带兵按指示去与俞汝成会合。兵乱时凶,想到各自生死不知落于何处,不免也均有些黯然。分离时孙万年嘱道:“鸣岐,我这辈子多半是回不得头了,你若能回到国朝,代我向老吴问好——自从嘉平四年一别,大家竟是天南海北,跟你还见过两回,同他却再会不得面,不知他现下如何?回想当年朋友jiāoqíng,唉!”林凤致道:“吴兄前年升了南京刑部尚书,这十来年里又新添了三位公子两位千金,倒是挺惬意的,尽可放心。”孙万年失笑道:“刑部?他不是一直谋算礼部尚书?从国子监祭酒上去按理说也是升作礼部才是常规,怎么反去了刑部,莫非你作了难?”林凤致笑道:“这是朝廷裁度,正好刑部出缺,吴兄官声又好,便破格擢升了,于我何gān!”
朝廷六部之中,向来肥水最足的是户部,人事裁决权最大的是吏部,有油水可捞但责任也重的是兵部,事务清简而主持天下人才选拔的是礼部,这几个部门都极易再上一步拔取入阁,乃是官员们争相谋夺的要地,相比之下,刑部和工部就显得事qíng既繁琐、衙门又清水,不算最好所在。吴南龄想谋礼部,却被升了刑部,虽然同样是做尚书,喜愁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孙万年听了只有笑,道:“说不是你我都不信!也好,我正想告诉你一句,回去提防老吴,没想到你们这些年已经暗里斗上了——我向来只有被你们骗的份儿,可没能耐cha手,你们只管对付去罢。”
官场中斗争是一回事,私下里qíng谊又是一回事,这是林凤致一贯的原则,所以听孙万年这么一说,便笑着分辩了一句:“谁说我跟吴兄斗?我们都攀了儿女亲家,你不知么?”孙万年讶道:“哦?你娶亲生子了?”林凤致道:“不是我,是舍族从兄林子骥讳骏致的,现今做着江宁知县,吴大世兄聘了他家的女公子,还是邀我做的媒。”
时光荏苒,昔日朋友的儿女都已成人,孙万年也不禁感慨了一下,道:“想当年吴家那个大小子,还拖着鼻涕叫我一声年伯,没想到如今都结亲了!老吴也是有福,这些年我随着恩相东奔西走,续弦都顾不上,他却安稳呆在留都做官,儿女成堆,煞是快活,真是人不同命!”他想着又不由苦笑,道:“鸣岐,你可知道?当初恩相本想带老吴同走,因为他机智圆滑,论起计谋比我高明得多——你也知道恩相那个xing子,老吴犹豫未答,他就疑心老吴有叛心,险些在临走前做了他,还是我力劝恩相留老吴在朝,还有大用,才将老吴保了下来。所以说老孙天生是替你们做冤大头的,你欠我不少,老吴可也欠我一个大人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