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对太后的容貌品评妍媸,尽管乃是腹诽,也委实是极其大不敬的行为。然而林凤致却又觉得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乃是对这位盟友应该生出的评价——林凤致自来与男女之qíng风月之事无缘,平生除了母亲,便再没有打量过任何女子面貌,更休说评价了,妇人家到底美与不美,他其实也说不准,只是直觉将这个评语,放置了上去。
然而这个女子又委实并非美好人物,她甚至不乏自私狠毒yīn柔的一面——尽管她从来没在林凤致面前表露过,林凤致为了达成合作也只能当作浑然不晓,在默契中各做各的事,心里却不能全无戒备,正如刘后一面倚重自己削弱后党势力,一面也反制着自己一样。林凤致对刘后的处事手腕评价是合格,道德素养不免欠奉;而反过来料知刘后对自己政治才能极信赖,感qíng弱点亦窥破无遗。所以在彼此防范之中,又有微妙的平衡,竟自有一种亲人般的熟悉感。
这样的熟悉使他们合作无间,却永远无法相互吸引——其反比就是殷螭与林凤致始终达不到互知互重,相互间却有一种奇妙的信任,算计陷害,恶形恶状,终究挡不住qíng 爱如火。殷螭嘴上说着才不信林凤致爱自己胜过一切,心里却笃定拿捏着对方的爱;林凤致总是鄙夷殷螭满口许诺从不算数,却又一度qíng不自禁将他的甜言蜜语照单全收。于是没头没脑的相爱,傻里傻气的热恋,最终无可挽回的决绝,只余茫然。
大约只有到这种时候,这样的三个人才能面对面的聚首,抛弃一切过往恩怨qíng仇,讨论联手。可是殷螭对这个联手,又是持着嗤之以鼻态度的:“再次谢过皇嫂恩典!皇嫂的风光,已到极盛,令兄也大可借重,何必来找我这罪人?便不怕我居心叵测,再次断送大位?”
刘后自孀居后便不事铅华,国难当头更是素服无饰,然而神qíng中的倨傲与坚定,却胜过一切盛妆,衬出容色光华无比:“自嘉平元年先帝册封为后以来,我便执掌中宫,到如今已是十有四年,只是殷家妇,无复刘氏女!”
她缓缓起身,忽然呼了殷螭的旧封爵:“豫王宿怨颇深,自是难免。但我身为冢妇,尚不忍见到宗庙倾覆,殷氏祖宗不得血食,你是先帝嫡弟,倒甘心奉社稷于外姓外族?外御其侮,古有名言,豫王少时虽不甚读书,见识也定然较我女流为胜,想必也是明白的。”
殷螭不觉一哂,却不说话,刘后正色道:“先帝在世之时,我也曾有忤怒之过;宴驾之后,未亡人更不敢说事事对得起先帝——百年之后,先帝或怨我怒我,我亦甘心承受,只有一样,便是如今这节义大端,万不敢逆,否则怎有面目复见先帝于九泉之下!豫王,我今日言尽于此,愿不愿意,你自己斟酌。妇道人家,于大事并无见识,一切都委林先生主张,你决意如何,不妨与先生商议,我……是为先帝请你三思。”
殷螭与林凤致退出慈宁宫大殿之际,搴帘后便回避出殿外的内侍女官们才纷纷回殿服役。殷螭一时有点感慨,走在出宫的抄手游廊上,把随从赶开几步,便忍不住跟林凤致抱怨:“哼,说的好听,还不是这时候她没处抓摸了,于是想骗我上贼船帮你们?帮完了天下太平,多半又是一脚踹我过墙!我gān嘛做冤大头?”林凤致保持着落后他半步的尊卑之别,只回答道:“王爷本是图利而来,自可斟酌。”
他的冷淡敷衍殷螭近来是受惯了的,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头看他,笑道:“怎么不跟我并肩走?真是生分——你说我图利而来,这话自然是对的,却知不知道我最图什么利?你们给不给我?”林凤致料知没有好话,才不接话,殷螭果然笑嘻嘻的道:“我眼下一心就是贪图你呀!要不然,你拿身子跟我jiāo换,我便帮你们?你反正跟我好过无数次了,再多几回也不吃亏,这笔jiāo易岂非划得来!”
林凤致对这样无耻的话只是微微一冷笑,都不屑于回答,殷螭也只好替他答了:“唉,开个玩笑,你也不领qíng!我知道,国朝大臣哪能做这么龌龊的事——再说要挟你跟我,也没意思,我也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林凤致道:“联手与否乃是大局,能够左右王爷决策的也是实际利益,下官一身何关大事,王爷自便。”说了这句,也不免淡淡揶揄了一句:“再说,天底下又哪里真有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