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好笑:“你真记得牢,小心眼!没qíng分!”他索xing退后一步和林凤致并肩走,拉住他袍袖,笑道:“做什么老是跟我板着脸说话?还整天躲起来不见我!我都上门拜会过你,你也不来回拜我,害我等到今日,你没qíng分也就罢了,连宾客路数都不肯做了?”林凤致道:“下官拜府不值,有所失礼——却是拜会过王爷的。”殷螭恼道:“不过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拿帖子来装门面,这一招当我不知道?我叫人见到你来拜就一定死活留住,你倒jīng乖,直接派人丢了拜帖就走,分明就是不想见我!还敢托词狡赖?”
趁主人不在家递拜帖原是官场上回避不见的套路,自然一戳就破,林凤致也只好淡笑。殷螭又跟他岔开别的:“我最近委实好不凄凉!前几日我想回去看看我的王府还在不在,谁知道……”林凤致道:“贵府走水之后,大约业已官卖了罢,王爷这番回京,日后自有新府邸,也不必伤感。”殷螭道:“伤感?我还好笑呢!我到那块地方一看,卖掉还不算,还卖去在沿街处建了个古怪房子,花玻璃,小阁楼,顶上尖尖——”他说着比画了一下,又道:“里面还有穿着古怪衣服的人又唱又说的,很是热闹,我问了人,说是主人姓黎,大号叫做泰西,什么大西洋国人……”
林凤致想了起来,道:“哦,原来是泰西先生,他是徐工部结识的西洋传教士,算学很是了得,我同徐年兄前去拜会过。”殷螭道:“怎么,你连红毛鬼也勾搭?真能耐!”林凤致不理他,继续道:“泰西先生大约清和四年就来京了,我也去听他讲过学,他那个教派颇是古怪,非佛非道,倒也劝人为善,徐年兄是满相信的,业已受了什么洗,入教了。我记得泰西先生一直向朝廷申报,要在京城立个庵堂传教,礼部倒也批准了,只是京城地贵,一般人家又不肯和洋教庵堂挨近着住,因此一直建不成寺庙,受不到香火。”他说着倒也不禁笑了,道:“王爷的府第想必是因为走水伤人,不甚吉祥,寻常人不敢去买,地段倒是极好的,泰西先生的洋教多半不忌讳,便买下来建庙了,也算给王爷祈福啊。”
殷螭连骂“晦气”,道:“祈什么福?我好好的家里地皮,被建了庙还罢了,居然还建了洋和尚庙!我不管,你必得赔我。”林凤致道:“王府重修,礼部自有分定,王爷稍安勿躁。”殷螭又涎脸起来,扯着他笑道:“重修还早呢,我老住在军营也不舒服,住别处我也不放心,要么跟你借住?你家反正也没别人,多我一个不多,还正好做伴。”
林凤致立即回绝:“第一于制不合,第二下官家居简陋,无以招待,第三朝内恐有议论——万万不可。”殷螭叹道:“你回绝也就罢了,还一二三的摆一堆道理!就这么不近人qíng?我委实想你得紧,尤其到了晚上,一想你就动火,却又抱不到你,好不难过!”
林凤致皱了皱眉,走在宫中不好发作,只能鄙夷不理。殷螭继续撩拨:“其实你也喜欢做的,gān嘛这么装佯?想咱们大夏天的时候都jiāo颈叠股搂着睡觉,现下腊月天气,你倒忍心让我一个人睡冷被窝?小林,以前整整八年没有你也就罢了,如今你陪我那么久,那么火热,忽然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我足足有半年空chuáng,怎么打熬得过来?”
林凤致倒也不生气,道:“王爷果然是辛苦——好在京中虽然戒严,南城堂子听说倒不曾关门,王爷驻军处离得甚近,不妨赶紧去解解寂寞;或要召集歌伶入营服侍,下官也可代王爷向教坊司开口,让他们征选送去便是。”殷螭叹了一口气,又骂了一句:“恁地没良心!”忽然摇头道:“南城堂子——那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去的了,去了会想起紫云,玩也玩不痛快,我何苦来。”
林凤致只道他还继续有一堆厚颜无耻的ròu麻话要说,却不料他叹息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殷螭立即抓住他,问道:“看我什么?你好久没有这么看我了,莫非又觉得我顺眼了?”林凤致叹道:“原来你还记得紫云。”殷螭道:“我怎么不记得?好歹他也是为我死了,我再不欢喜玩他,也是记得他好处的——我可不象你,总是没良心!”
林凤致默然,挣开了他的手,慢慢的走,过了好一阵,才声音极轻的道:“你确实是有良心——只有那么一点点,却总要足尺加三的嚷出来,惟恐旁人不知。”他顿了一顿,声音更轻,俨如自语:“可是,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比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