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269)

  林凤致今日倒同内阁官员们彼此敬了几杯酒,因为胃疾的缘故戒酒多年,乍一饮酒居然不适应,又兼酒入愁肠更易醉,所以退出宫禁的时候,居然颇有不胜酒力之感。他自回京后一直没有招募家人,只是拨士卒守门服役,临过年不免都放了他们年假,所以坐着特赐的宫车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只见自家大门口一片暗沉沉的,全无人声。他赏赐了送自己回来的内监,打发他们都回去了,自己提着灯笼开门入内,酒意涌上,只想立即上chuáng睡觉,胡乱度过这个大年夜算了。

  可是拐过影壁,便见通向书房的长廊上几盏灯笼全点亮着,林凤致一怔,快步走去,尚未到书房门口,里面的人已经急忙迎了出来,笑道:“等死我了,你现在才回来!”

  林凤致觉得自己一辈子见到此人都只有好笑又好气的份儿,眼下仍然如此——这个大年夜正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他一路都是乘轿,只是从府门到书房回廊走了几步,肩头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对方便抢过来替自己拂去雪花,解下斗篷,揽着直往内走,说道:“这么冷的天,这么晚才回来!快进来暖和暖和,我替你生上火了——我可是头一遭自己生火呢!”那态度殷勤得简直好似反客为主,林凤致都懒得问:“你怎么跑来了?”这样的无聊问题,直接叹一口气:“看来我家的门,定有一扇是防不住贼的!”

  殷螭笑道:“说得好难听!你这个宅子,还是我当年赐给你的,我来过年都不成?你那角门被我撬了,明日我也会叫人替你重新装好——大过年的,不作兴生气,进屋来,咱们一道守岁。”

  林凤致哪有心qíng跟他生气,可是进到屋内,又几乎很想发作一顿:但见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火盆倒是生上了,却撒得满地火炭,还撒着无数瓜子糕点茶果在炕桌上,折腾得好似被打劫过。殷螭振振有辞的道:“你家里好不萧条,我饿了半天,找点正经吃食都没有——你回来了,正好给我做饭吃,我也有好几年不曾尝过你的手艺了。”林凤致就是两个字:“做梦!”殷螭笑道:“做梦也好啊,我做梦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现下这宅院里也果真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梦,哪得这么美妙?”

  林凤致不免又叹一口气,道:“真是失策!今晚赐筵的时候明明还看见濒湖先生,怎么就忘了跟他讨药?”殷螭忙问:“什么药?你有哪里不舒服?”林凤致板着脸道:“不是我吃,是为你讨药——早知道你鬼鬼祟祟的来做贼,我索xing讨一服毒药,将你神不知鬼不觉断送了,岂非也替朝廷解决了祸根?”

  殷螭才不怕他的狠话,笑着搂住他肩头硬按在炕上一道坐了,道:“我这祸根迟早要除,却是宜迟不宜早,你眼下就断送掉了我,就算我和小袁的兵马你们能收拾的住,却不是教百姓更加说朝廷无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就算定要做个死对头,也不妨在没到死的那一步之前,大家亲近。”

  林凤致实在拿他的厚脸皮无计可施,只能由得他献殷勤替自己宽了官服冠带,单穿长衫与夹棉半臂。好在殷螭只是献殷勤,倒没有不规矩,帮他卸了外衣之后便目不转睛对着他看,半晌才叹了一声,道:“跟我吃饭就不喝酒,到宫里却喝成这样,脸上都红艳艳了!幸亏安康那小鬼不在京,否则还不qiáng留你过夜?”林凤致皱眉道:“哪来这等龌龊话?”殷螭道:“好,我不说他,反正他抛下你们不理,自顾在南京快活,连大丧都不回来——”林凤致道:“讣闻才传出两日,车驾哪得容易返京?但陛下定不会……”殷螭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护短,到如今还死死守着等小鬼回来!我们不吵架,你给我弄顿年夜饭行不行?想当年除夕都是我召你入宫赐宴,如今你自己去吃筵席,却留我一个人独个儿饿着等你,好不凄凉——就算你关我八年,我都不曾恁般凄凉过!”

  他被圈禁的那八年的确并不凄凉,一样有妻妾奴婢宠童环绕着服侍,关起门来热热闹闹过年。只是他假死逃亡的时候,业已一把火将府邸烧了个gān净,宠童紫云代死,妻妾奴婢们未亡于火场的,倒也因此获得了自由,由有司以“庶人已故,眷属各付其家”的名目发落,纷纷归家的归家,改嫁的改嫁去了。所以殷螭如今重回京城,便已无家可归,既不肯入宫领宴,又不想在军营馆驿之中过年,也只有来找林凤致,厚颜蹭一顿年夜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