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笑道:“算数的,算数的!我只是来讨你答应借我的褥子。”林凤致只好又爬起来从自己炕上抽取,殷螭便顺势抱了他一抱,忽然道:“小林,适才我都忘了,又过了一年,我们都三十三了罢?”林凤致道:“嗯,因此你也该收起胡闹的心思了——都老大不小了。”殷螭笑道:“我做的都是正经事,就是看在你眼里算胡闹罢了——我是想算一算,我们二十一岁上相遇,到今年正是整整十二个年头,人间一纪过去了,我们之间,为什么便不能轮转回去?”
他这一句话,倒使林凤致也感喟了一下,喃喃的道:“还真是十二年了——可是轮回又如何?当年而今,我们总之不是一路,总之没有好事。”殷螭道:“那也不一定。至少我还真想再看见那个时候的你——多么骄傲多么狡猾,我想你想了很久,就是老够不着你,心里好不痒痒!可是我那时也和现下一样,有勇气有能耐,是决不放弃的。”
林凤致心道你当年的勇气就是趁我重伤qiáng bào占有,如今的能耐就是趁着国朝分裂大搅混水——懒得揭穿,只是重新躺回被子里,含混的应了一声。殷螭俯身瞧着他,道:“你又瞧我不起!我知道我gān的事你一件也不喜欢,迟早我们这同盟还要反目——可是我不能收手啊,这个时候若一收手,前面的路都白走了,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站到悬崖边上,你懂得罢?”
这些话其实都是白说,因为彼此都不天真,这样的道理岂有不懂?而请求对手谅解,又是何其无聊?但殷螭便是不吐不快,纵使天真无聊也罢,就是想说给对方听——也说给自己听。
他慢慢伸手去抚摩林凤致的面庞,林凤致没有躲,却一把握住了他手掌,烛光下静静瞧着他,良久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各人有各人道路,既已走了,又何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殷螭怔了一怔,苦笑道:“这样的话,倒是比劝我bī我反我……更无qíng!你是由得我各走各路的了,所以也就宽容了我。”
林凤致不答,只是缓缓放开手,将被子拉上了些,合眼yù睡。殷螭望了他半晌,知道再纠缠也无意义,只能黯然一叹,挟了他借给自己的褥子离去。
这个夜晚不消说两人都睡不安稳,殷螭固然在套间的chuáng榻上翻来覆去有如烙饼,林凤致也拥着被子没法安心入睡,直到自鸣钟又敲了两回,隔壁全无动静,心里的忧煎也暂时慢慢放下了一些,这才朦胧合眼。
这清静睡眠只是短暂辰光,林凤致猛然自梦中惊醒,跃起来的时候,殷螭正蹑手蹑脚自套间摸过来想爬上chuáng,被他这一骤然起身吓了一跳,失声问道:“怎么了?”林凤致满额冷汗,兀自心悸气喘,喃喃的道:“出事了!”
他居然没有赶殷螭滚开,反而紧紧抓住了他手,全身都在颤抖,殷螭心道原来不是捉我犯规骚扰的错,嘴上安慰了一句:“是做噩梦罢?”林凤致道:“不是!外面有人来报讯……定是噩耗。”
他的书房距大门也有数百步远,竟不知如何能够敏锐听见外面的动静,然而却是一句未错——殷螭还没宽慰的时候,自己也听到了外面震天价的拍门声,传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噩耗:“大人速速入宫!大事不好……关隘破了!”
林凤致全身血液有如凝住,却只呆了一晌,立即下chuáng披衣登靴。殷螭赶忙替他去点灯笼,林凤致怒不可遏,咬牙骂道:“你……你……将你千刀万剐都赎不了罪!”殷螭自知理亏,却还要反唇相讥:“先去把你那死鬼夫子碎尸万段!是他引来的北寇,关我什么事?”
这时候林凤致哪里有心qíng同他斗嘴,心急火燎的赶出去开门,报讯的士卒竟也不知道是哪儿关隘破了,只是颤声禀告:“烽火台!好几处烽火台都在传讯示警!章尚书正入宫请罪,太后急召太傅……”林凤致喝道:“备马!不用打轿!我先去城楼看看!”那士卒道:“雪太大,一站一站传过来,大人怕是看不见的!听说三面都在告急,京城……京城完了!”
中夜之间,这报讯的声音尖锐颤抖,充满惊恐,林凤致出来急了,未披斗篷,听了这不祥的话语也不禁一个寒颤。殷螭自后面赶来,拿着裘衣替他披上身,同时厉声呵斥:“什么完了?尽说丧气话!还没打到眼前就妖言惑众,仔细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