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厉害斥责将士卒给当场镇住了,但这样的丧气话却又如何压制得住?林凤致骑在马上飞驰向城楼的时候,原本沉睡在大年夜之中的京城,业已大半惊醒过来,到处都传着同样一句话:“关隘破了,蛮族来了,京城……完了!”
风凛凛,雪茫茫,即使登上了城楼,极目望去,到处也是一片黑暗,要在军中特训的守兵指点之下,才能勉qiáng望见三面隐约有着红焰闪动,是自长城关隘一站接一站的直传过来,向京城紧急示警。林凤致的目力望不穿这长夜的黑,刺不破这漫天的网,只觉满空雪片扑天盖地的砸落,无处遮护脚下城池。
第96章
作者有话要说:过场戏……不好写也不好看,擦汗。 伴随着清和九年元旦第一缕曙光而来的,乃是长城关隘被北寇击破的噩耗,而且惊人的是:这回被击破的却既不是一直在苦苦捱持的居庸关,也不是一直受到骚扰不敢放松的密云关,而是京城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山海关——东面这座关隘正是俞殷联军来袭的突破口,进入关内后,仍然留业已归降殷螭的原守将王可安把关,并且还留下一部分jīng兵协守,保证俞殷二军的退路不失。因为这样的qíng况,所以朝廷固然对这座雄关有失防范,连殷螭也觉得那里是根本不会有失的,却不料首先被破的,竟是决计想不到的这一处要隘。
理由却实是简单:王可安能被殷螭游说反水,那么也就能够被俞汝成暗中策动,于是也就未尝不会出卖国朝利益给外族。何况在如今南北分裂的局势下,在京师无援岌岌可危的qíng况下,自保也罢,想趁乱分一杯羹也罢,应形势而生的想头,都会成为滋生野心、促使变节的大好缘由。
京城并非不曾面临过长城被破、兵临城下的危急处境,前几回被破的还是直隶、山西的关口,铁骑倏忽便长驱直入,这回首先被破的山海关却挨在渤海边,敌军纵使直线过来也要好几日工夫,京中本不该如此慌乱。但分裂、无援、离心,这座城池在被困之前已经充满了孤危不安之感,何况铁骑已入,很快就要抵达城下来围困?林凤致冒着大雪从城楼赶入宫中的时候,所听闻的便是一片悲凉哀鸣,连兵部尚书章守成都是脸色灰白,请罪之余,连声催促太后立即率六宫起驾赶往天津卫,到海上去躲避,不然万一京城有个闪失,宫眷蒙rǔ,岂非连国朝体面都没有了?
刘后到底已经历过一回围城,当此时竟是比大臣们都镇定,在垂帘之后声音沉着:“清和四年qíng势更紧,哀家都不曾离去,这时又何必走?难道先生们要哀家弃了京城?”章守成急道:“太后贞义可风,臣等不胜景仰!然眼下迁宫,并非弃城,也决计不是南下,只是暂请鸾驾移于海上,免受惊恐……”刘后道:“海路也是风波不定,惊恐到处都要受的——哀家反正是未亡之人,走与不走都是一样,太傅以为如何?”
林凤致正从殿外入来,首先便是厉声驳斥章守成:“章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已是人心涣散,若是迁宫,一发不可收拾!”户部尚书杜燮自免税提案通过之后与林凤致一派颇是结了嫌隙,但这时却赞同起林太傅的言语来,也坚决反对迁宫避难:“太后所言甚是,清和四年难道不是比眼下更为紧急?那时连陛下都在京中,也未迁出,终究有惊无险!想我圣朝列代陵寝之所,赫赫英灵保佑……”章守成道:“四年那回,最终赖得各路勤王军来援,京城才终究固守未失,如今……”
如今这qíng势指望勤王军来援,只怕难之极矣,因为北寇南下多日,各地如若有意救援,早在关隘血战之际便来了,迟迟不来,足见各地守军都在观望,要看南北两京最终谁是正主。这个时候最能盼望的,反而是南京方面出师来援——从南到北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过来,真正赶到只怕也远水不解近渴,但南京若是出师,便是摆明态度,就近的勤王军才敢出动,京城才有捱持下去的信心。
然而南北两京分裂如此,互相攻击如此,小皇帝亦是qíng况不明,未知他还能掌到几分权力,还能否压服南京朝臣?正如林凤致在刘后面前说过的,迁都派认为定都南京有无数好处,惟独不好的一件就是弃北京于外族,所以南京朝廷将迁都变成事实的时候,未必还顾念这块土地。
因此,后宫万万不能弃走——南京群臣或许不在乎这里的土地与百姓,更不会乐意来救把他们骂作乱臣贼子的北京官员,但太后见在,宗庙见在,皇陵见在,小皇帝到底持有道德的利器,用以压服、遏制、与周旋,只要他还能稳住阵脚,别再大出昏招,愈想掌握主动权却愈是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