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276)

  如此一来,殷螭在市民中的口碑又好了几分,再加上他自己不遗余力的鼓chuī,使得“靖王监国”的请求,在民间与官场又愈发响亮起来。须得内阁大臣拼命压制,才不使其成为事实。

  但殷螭想谋取增兵的主意却不曾实现,并未获得京中调动骁骑营归属自己调拨,他所驻的“南城”其实乃是京师的外城,与内皇城隔着一道深垣,外城的居民人数远比内城稀疏,还有大片荒地。殷螭驻在天坛之东,接纳了难民也暂时关押在附近营帐里,没几日难民越增越多,驻军处吵嚷不堪,他手下的jīng骑军也渐渐人手不足,于是大叹失策,成天跑去跟林凤致等一gān文臣诉苦不休,坚决要增兵,不然不gān了。

  所以林凤致一面应付殷螭以公事为名的骚扰,一面防范他以公谋私的揩油算计,还要尽力调停刘秉忠与文官间越来越深的嫌隙,连日也是烦恼不堪。到正月十二,东面山海关过来的蛮族骑兵正在步步深入,对南逃百姓追杀抢掠了一番的铁骑也调转头来攻向京城时,刘秉忠一直嚷着京中有jian细的猜测,终于得到了一个坏证实——十二日夜间,工部尚书徐照遇刺。

  徐照以jīng通格致之学、擅长研发火器出名,一直便是蛮族盯牢的目标,自清和四年蛮族吃过火器的苦头之后,屡屡派人来窃取机密而未遂,其间也曾经想过绑架或者除去徐照。但京中防范得严,徐家也jīng于机关,所以始终没让敌人得手,岂料这回北寇兵临城下之时,还能派人潜入京城暗算,并且派出的人手颇是高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冒充了防护徐府的卫兵队,趁徐照自工部返家时半路偷袭。幸亏随父亲一道的徐翰见机得快,拖着受重伤的徐照掩入小巷,以“掌中雷”手铳与二三十名匪徒对峙,京中巡逻的禁军闻声赶来,刺客们才逃之夭夭。

  此事一出,京中震惊,顺天府紧急追查之际,官员们也纷纷赶往徐府探望徐尚书伤qíng。林凤致免不得是要去的,自然也免不得又跟殷螭“巧遇”了一回——并且因为徐照伤重不宜见客,所以又被延入蝴蝶厅两人对坐了一晌。徐照的长子徐翮在老家奉养祖父祖母,京中只有次子徐翰与幼子徐翔,由于徐翰忙着接手替父亲处理关于军器局的一些事宜,这日不在府中,只有年仅十四岁的小儿子勉qiáng出来招待客人,殷螭当然不怕这满脸稚气的小少年碍眼,公然便在徐府调笑起林凤致来,恼得林凤致坐不下去,立即起身告辞。

  出府时却遇见一个穿着宽大罩袍、手持银质十字架的高鼻深目之人,看见林凤致便致礼招呼:“林大人好。”居然说话甚是字正腔圆,林凤致也回了礼,殷螭跟在后面立即追问:“这红毛鬼是谁?”林凤致介绍道:“这位便是黎泰西先生,徐尚书信奉他的洋教,想是请他来做法事的。”说着不禁微微蹙眉,自语道:“泰西先生都来了,难道徐年兄伤势如此之重?有濒湖先生在,应该不碍事罢?”

  殷螭才不关心徐照的死活,对这个买了自己王府旧址地皮做洋和尚庙的红毛传教士更加没有好感,这日因为来探视的人太多,林凤致来晚了官轿无处停落,一直搁到了巷外大街上,所以殷螭也乐得不叫人牵马进来,陪着他走出徐府巷去登轿。林凤致其实有些感慨,似乎向殷螭解释,又似乎向自己说:“徐年兄所信的洋教,有个规矩,人到临终,必要请教士来做忏悔,这才走得安心,所以看到泰西先生前来,我怕徐年兄是自己感觉伤势不好了。”他看了殷螭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不信这个,所以直到临终,也不会忏悔罢——而且你这样的人,多半也不会忏悔。”

  殷螭听了难免怫然,道:“你怎么总是瞧不起我?别的不说,我对你的种种不好,我可是一桩桩反省后悔过的,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对我的不好,却是从来不当回事!”林凤致叹息:“是,我对你也不好,我们之间,终究我不及你努力……”

  他已经走到大街上,将至轿旁,于是转头向殷螭一笑,说道:“反正纵使忏悔也要到临终,眼下说这作甚?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们各自且过各自的难关。”

  一提起这个“难关”,殷螭登时便又重新诉起苦来:“也真是的,我快要忍不住了!刘秉忠成日价寻我的不是,这回徐尚书遇刺,他也嚷嚷是我南城放进来的jian细,甚至索xing就是我gān的——我没事要宰徐照做什么!”林凤致心道你也没少寻刘秉忠的不是,不是照样也反咬是他忌惮徐照“清议”之名,意图一石二鸟,既除掉政敌,又栽赃仇家?这时也只能随口安慰调解:“大敌当前,王爷与太师何苦争执不休?京师如此qíng势,军中愈发应当齐心协力才是。”殷螭道:“哼,总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倘若哪一日我终于忍不住了,也须知道是他bī我的!你们不要成天就说轻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