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理由,却来得分外之快,第二日顺天府报道,缉捕行刺徐尚书的匪徒之形迹,发现其中有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西城贩马胡同,那里一带宅院,最合适隐藏的所在便是时太保府。
这时太保却是殷螭的岳丈,已故前皇后时氏的父亲时钧,原本在都察院为都御史。刘氏本与时氏有姻亲关系,但刘后在宫中与时后有暗争,外面两家也不无明斗,于是到殷螭被刘氏弄倒之后,时家不免势败,多数子弟都被寻罪名处分,或者调出京城外任,时御史见机得早,立即申请致仕退出官场,因此还平稳获得了个太子太保的赠官,安分蹲在家中吃俸禄。
时氏本来娇惯任xing,作为正妻陪着殷螭圈禁,心qíng难免抑郁,常向废为庶人的丈夫狠狠发作,殷螭原本就在妻妾份上qíng薄,这一来更加避而远之,时氏无处发泄,不数年便酿成失心疯的病症,闹得宅中颇不安宁。因此殷螭放火遁逃的时候,索xing便推到她身上去,做出疯妻纵火的假像。时氏心智失常,当然也无从分辩,但被大火一吓,居然疯症痊愈了几分,被有司发放回娘家之后,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哑巴。时钧无可奈何只得收养痴呆女儿,心里自然将殷螭骂了一万遍。
等到殷螭回京,虽然一万个不想见到岳丈和疯妻,出于人qíng也只好没奈何去见上一见,不料时氏一见到他,立即重新发疯,cao起剪刀直追出时府大门,吓得殷螭落荒而逃,赶紧命左右服侍的人统统封口不许外传——尤其不能被林凤致知道,定又对自己鄙夷之极。然而时氏自这一场大发作之后,没几日就卧chuáng不起,到弥留之际殷螭被时家邀着勉qiáng来探望,她居然微微唤了声“皇上”,这才瞑目不视,居然使殷螭这个薄qíng郎也叹惋了一回。
因为这个缘故,殷螭到底还是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岳丈带有一份理亏之qíng的,所以当顺天府报称时太保府有匪徒形迹、刘秉忠立即派人去捉拿“窝藏jian细的重犯时钧”的时候,殷螭终于做到了向林凤致所言的“忍不住”,带了五百士兵冲到西城,将派来捉人的执金吾撵了滚蛋,接时钧一家老小到南城驻地躲避,扬言:“谁敢来我头上动土!”
这一下京营哗然,刘秉忠长子刘槲不待父命,便已亲自点了骁骑营冲向南城,但殷螭的手下都是袁百胜带出来的jīng锐士兵,足可以一当十,摆开架势严阵以待,刘槲也是个识货的主儿,一时竟不敢贸然索战,只得对峙。
可是城外铁骑已来合围,城内居然大动gān戈,这是何其愚蠢的行为?他们在这里对峙,以兵部为首的众文官已急得冒汗,慌忙分头向两方调解,力求放下内斗去对付外敌。刘秉忠处是兵部章守成去劝说,殷螭处便由林太傅亲自上阵来做拦停。刘秉忠咬牙大骂殷螭包庇jian细,祸心暗藏的时候,殷螭也在耍赖大闹:“栽赃,分明便是栽赃!咬到我岳父家,回头不就正好说我们勾结北寇在城中捣鬼?时太保若被他们捉了去,保不齐就要屈打成招,我也就不明不白的被攀上了罪名,所以是万万不能jiāo人的!”
林凤致按捺xing子,同他反复辩论,试图说服他不要胡来,然而殷螭一意孤行的时候,是不听人劝的,林凤致的话尤其绝对不听——反过来还要胁迫林凤致一下:“正好,我还就怕他们劫持了你做人质,要挟我gān这gān那,我怎么受得了?老天保佑,他们居然放了你过来见我,你便不要走了罢!把你藏我营里我最放心,gān什么都不用提心吊胆了。”
可惜这样的胁迫无法生效,因为林凤致宁死也不肯再被他劫持,殷螭到底也不敢拗了他的烈xing再gānbī凌的事,来回调解了三四次之后,宫中也派人传太后的旨意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各让一步,时钧自行投首大理寺接受审查,双方退兵休战,一起入宫握手言和。
可是这样的言和,又是何其虚伪不实?jian细案一时难以调查出结果,军中的裂隙却是显而易见,使得臣民们更生出对京城前途绝望的心qíng。
而且虽然最后殷螭在调解之下让了步,刘秉忠对文官们的不满,却又增添了一层,因为如果不是内阁为了遏制刘氏势力,又如何会引这个祸根来同自己作对?所以当文官们提出守城还须用袁百胜为将,想把他自城外营州卫所调入城内做主力的时候,刘秉忠大怒反对,坚决不肯,京营中刘氏心腹在他的纵容下也鼓噪了一回,抵制袁百胜为将。文官到底拗不过军中势力,只得放弃委任袁百胜守城的主张——于是愈发失去能够守卫京城的信心,qíng绪跌落最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