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没奈何的时候也只好讲理,于是托了秦石传话给林凤致要他好好养病,定要康复。他也不怕林凤致面上过不去,托秦石所传的话絮叨不休,尽是你侬我侬,自觉qíng深意重,却是ròu麻无比,连秦石都替他牙酸了好久。林凤致听了之后,体热不免又上升了半天。
林凤致这场病却养了七八日才退热,可以解除与人隔绝的状态,又过了三五天方完全痊愈,这十来日之间,喜报频传:自朝鲜归国的天朝水军已在天津卫登陆,又折从海路沿岸北上,同时朝鲜援军已抵达山海关外,水陆夹击,山海关士兵哗变,杀了投敌守备王可安归正朝廷;山东王师到达沧州,河南王师驻入保定,据说陕西庆阳、平凉、凤翔三府的卫所也抽调兵马,决意东来入山西,阻断蛮族撤退之路;南京大军昼夜进发,也已经到了真定府地方。这些援军从三个方向开来,其先锋部队已与蛮族铁骑短兵相接,眼看后续不绝,蛮族再不及时撤走,恐怕连长城也出不去了。
这个时候京师的守军当然也要呼应出击,将围困在京城四周的虏骑驱逐开去,但京营陆续损折,元气大伤,尚有一半士兵带病,打出去的拳头未免乏力,赖袁百胜带兵得法,才连接取得小胜。蛮族也带着疫病,却仍且战且退骁勇无比,铁儿努不识汉字,却深通兵法之道,知道可进可退才有保障,主力部队先撤出居庸关,一阵冲杀之下,将陕西方面yù阻归路的王师打得败逃四百里。铁尔努自西面亲领入关的三十万铁骑,因战因病,损失了近一半,却仍有让人胆寒的实力,山、陕二地都不敢拦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居庸关出保安、宣府,仍从来路张家口关隘撤退回大漠。大部队过去,地方上才敢截杀零星散队,提头报功。
东来的那一支蛮族却不及铁尔努幸运,带队的乃是原东蛮的另一支酋长,因为山海关被国朝截断,冲杀不出,原本只剩十来万的队伍又损失了三五万,最后到底自内打破密云关,夺路而逃,关外山多,铁骑驱驰不便,又大幅减员,最后几乎是全军覆灭才回到大漠,与铁儿努会合。据说这一役过后,各支酋长开始不满铁儿努指挥,又纷纷闹起独立,尤其北蛮与东蛮重新内讧起来,铁儿努镇抚征战,关外再度陷入分裂状态,不知伊于胡底。
关外蛮族分裂的时候,国朝却又复归一统,南京大军全部进入北直隶的日子,也是京师守军在其他援军的帮助下正廓清四郊、恢复太平之际。南京军号称“奉车驾还京”,小皇帝当然是随军同来的,先锋部队进入京师之后,他的车驾也到了保定府。京中大臣向皇帝陈言:“城内尚余疫气,怕伤龙体,请车驾暂缓还京。”殷璠流泪道:“因朕乏德,致使先帝陵寝被rǔ,太后受惊,阖城百姓蒙难,实是罪深孽重;况且不合远出,太皇太后薨逝都不曾火速奔丧,岂堪复为人子!朕要尽快入京,叩庙请过不忠不孝之罪,再向百姓请过失德寡恩之过,方能心安。休说小小疫气,就是刀山火海,也须得亲身赴往。”这样恳切的言语传回京中,百姓的怨气不禁消弭了几分,何况圣驾毕竟不曾抛弃北京,京城也仗着援军才能度过难关——受过苦难的人特别容易满足,何况京师百废待整,还要依靠朝廷力量,于是大家倒也体谅起皇帝来。
这时已到五月初旬,京畿连同山西一带,被铁骑蹂躏了有四个多月,郊外田野全部荒废,眼看耽误了chūn耕,今年一年不消说又要打饥荒。南北两京斗法时又争先恐后的免了漕运,江南的粮米不能运来供给,这一年军民吃饭问题如何解决,不禁使户部头痛无比,打着揭帖向皇帝申请调拨他省钱粮来援。可是各地自有出入帐目,要钱往往比要兵还难,天下财富集中之地,除了京师也就莫过于南直隶,所以北京官员在受了他们一场大抛弃、险些断送之后,还得请求他们发库银支援,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想算帐的怒焰不免消歇三四分。不过事态闹到如今,这个家究竟谁来当?大家憋着一口气,还是要等朝廷事定之后,非小小清算一回不可!
官员们各自打着算盘,百姓们却是热诚,自从听说车驾必定会还京,便有虔诚的市民每日到南城永定门去张望,有时大惊小怪起来,乍见huáng尘扬起,便奔走相告:“御辇还京了!”惹得一城轰动。这样的事qíng闹了三四日之后,连官员也渐渐染上了这习气,下朝的时候顺路到永定门随百姓一起张望候驾,宫内则在仔细洒扫准备,只等御驾回宫之后,由太后领着去太庙请罪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