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314)

  想是这么想,抵额而坐的时候,心底那一片虚空不安的慌,与冰凉彻骨的寒,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消弭。大约不明所以、无能为力的痛苦,才是最痛苦。

  这个好消息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又从夜深等到凌晨,将近五更时分,才自林凤致家中送了过来:“打扰王爷安睡,林大人已经完全醒了,怕王爷惦记,特地来告诉一声。”殷螭哪里还能“安睡”,这一夜根本就没沾过chuáng板,听了消息,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他也知道我惦记,算是有良心!”于是唤起随从备马,又往太傅府而去。

  一阵风般赶到林府时,天已蒙蒙亮。这回卫兵全无拦阻,直接放入,殷螭畅通无阻的直入林凤致内室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合身扑上chuáng牢牢抱住。林凤致正在榻间端着碗喝粥,被他突如其来打翻了粥碗,泼得满身满被都是,只得赶忙推开他唤下人来换过gān净被褥和衣裳,抱怨道:“早知道等饭后再知会你了,连一口粥都喝不安稳!”但说归说,心qíng却显然是极其愉悦的,难得不顾脸面主动亲近,让出身边半张榻,招呼殷螭道:“你没吃饭罢?索xing一道用膳,过来坐罢。”

  他大约醒来后沐浴过,只穿着白绸寝衣,头发还半湿着散在肩侧背后,带着皂角的淡淡清香。屋中烛焰未销,又照见他含笑的容颜甚是光润,昨天那般僵冷如死的模样,好象全是殷螭的噩梦,一点也不真实——可是现在这一刻,殷螭又忽然害怕全是美梦,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爬上chuáng紧紧靠着他坐了。

  下人换过衣被后就退出带上了门,林凤致又从chuáng边陶罐里重新盛出两碗米粥来,摆上榻间小几,说道:“我三日没进食了,暂时只能喝清粥,挺寡淡的,你也只好将就将就罢。”殷螭没心qíng吃饭,拗不过他举调羹作势来喂,也只好接了,咬牙切齿的道:“你又吓唬我——还装作若无其事!”林凤致叹道:“谁吓唬你了?我不是叫你这一阵都不要来找?”殷螭心里更是憋屈,道:“你还故意瞒我!你老实jiāo代,到底昨天是怎么了?你早已算定这几日有事,是不是被人下了毒手?”

  林凤致不免好笑,道:“谁没事下我的毒手?无非昏睡了几日,现下不就没事了?吃点东西罢,你也歇一晌,昨夜肯定没有睡觉。”殷螭骂道:“撒谎!从来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可是到底不好妨碍林凤致病后进食,只能胡乱也喝几口粥,他从昨日下午起其实也一直没有吃得下东西,热粥落肚,果然感觉通体舒服。

  喝完粥后又漱毕了口,殷螭动手替他将小几撤下榻去。林凤致病愈的心qíng似乎格外好,眉眼里都是笑意,因为殷螭先前被粥泼污了衣裳后便脱了外袍,五月底的天时到底有点早凉,于是特地分一半薄被给他,还主动靠在他身上。未束的发丝擦得殷螭颈中有些作痒,心里却只是一片隐约的惶惑,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小林,你老实说一句罢,我们……是不是又要完了?你不到绝路的时候,便不会这般和我好。”

  他忽然这样问,林凤致似乎也怔住了,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澄净无波的,回答的语气,也是一片澄明:“不会的,再也不会的。”

  殷螭也望着他,脸上却只是苦笑:“我怎么信得过你?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知会我,一次又一次撇我。”

  心底这片苦涩其实藏得极深,这个时候忍不住便要倾吐出来:“你知道么?那回在朝鲜我们闹崩了,后来我很久很久梦不到你,却总是在梦里走啊走的,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终于有一回,我到底找到我要的地方了,看见你常熟老家那间破屋子,你在灶屋里替我做菜,我从背后抱住你,你跟我说;‘我们再也不闹了,这辈子好好在一起。’我在梦里笑醒过来……结果,第二日便接到了朝鲜水军主舰覆没的噩耗。”

  他想去抓林凤致的手,竟伸了一半又垂落,重复说了一句:“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一次又一次撇我。”

  林凤致便抓住他的手,又安慰了一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人默默相对,过了一晌,殷螭忽然问道:“你最熟典章,我有个问题问你——本朝天子若要赐大臣陪葬,陵墓相去几里?”林凤致道:“本朝没有大臣陪葬之例。”殷螭道:“那不是假如么!就算本朝没先例,那么前朝,却是相距多远?”林凤致笑道:“你真考倒我了,我委实不知道——古来臣下陪葬最多的皇陵,大约要数唐太宗的昭陵罢。我记得典籍记载道,功臣中以魏征离太宗陵最近,乃是以紧挨的另一峰头为墓,其余陪葬坟墓,或因山为之,或封土筑之,扇面散在正南及两侧。昭陵周一百二十里,群墓拱卫主陵,乃是帝王陵中极雄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