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作者:知北游/梦里浮生(320)

  所以钱劲松的首告,说的竟不是“靖王阻拦小将出城,意图加害,违背朝廷”之类伤不到殷螭根本的小事,直接告发一件大事:“围城之际,靖王实与外敌通谋。那刺杀徐尚书的jian细案,靖王便脱不了嫌疑——当初顺天府接报,称时太保窝藏刺客,以至靖王带兵抢人,与刘太师冲突,险些酿成内乱,实则即是靖王故意所为!”

  当初时钧入大理寺受审,最终也没有审查出结果,便以年老多病为由取保候审,后来围城紧急,这桩无头公案便也搁置下来,却不料钱劲松忽然翻出旧案,登时将殷螭放到了极其不利的地方。

  如今大理寺早换过新寺卿,身历四朝的铁面老臣汤宾仁早在清和六年致仕还乡,接手的官员远不及他有断案之才,遇上疑案便即哀叹棘手,而这回疑案牵涉到亲王,更加头疼,又要维持着三法司的架子,不能一旦不明头绪就推给皇帝亲断,于是只好硬着头发发帖公文去外城请教殷螭。称是“请教”而不直接提审,当然还是顾及到天潢贵胄的面子,殷螭却压根儿不加理会,直接无视:“笑话,从前只有我将人送大理寺的份,哪有自己被送进去的份?还想审我,也不掂掂他们斤两!”

  其实所谓“从前”,也即是永建朝大理寺审理的最著名案件,不消说就是林凤致的妖书案,殷螭为这一案简直悔断了肠子,一是自己一败涂地,埋伏下群臣离心离德废黜自己的根由;二是那一场将林凤致也伤得不轻,险些天年不永,直到现在他一生病,殷螭便直接想到是被重刑拷打之后体质虚弱的恶果,一面骂着活该也一面难受不已——所以当年让林凤致在大理寺受审,乃是殷螭自认所犯最糊涂的错误之始,如今换到自己,是万万不能现世报应,也去挨大理寺特产小板子的!

  好在到底他贵为亲王,又拥兵在外城驻扎,大理寺到底也没能耐qiáng命他回复,更别提审理刑讯了。然而纵使被告缺席,案子还是要查的,继续调查之下,殷螭的罪名只有越加越多,连跟随他去敌营的护卫都被提审了,并且是该亲兵秘密潜入内城,紧接着钱劲松的首告,又告了一状更厉害的:“靖王在敌营在做人质之际,曾与敌酋铁儿努歃血为盟,约为内应,要学石敬塘故事,出卖国朝基业。”

  殷螭在敌营跟对方随口应允合作的事,本来只有孙万年秘密告知林凤致,林凤致没替他往外宣扬,却私下里严厉斥责过,殷螭那时还觉得他小题大做,怎么能把敷衍话都当真?到这时被人告密,这才知道林凤致说的到底有道理:无论如何,外事jiāo往上要懂得说该说的话,端该端的架子,轻率应诺,纵使自己全无半点诚意,也会成为政治上致命的破绽——殷螭一贯说话不算数,这回没兑现的话却偏要被人拿来算数,所以也算自食其果。

  其实以殷螭所余不多的良心来发誓,当日暗杀工部尚书徐照的那批刺客,委实乃是蛮族所派,并非殷螭串通,但自己趁这个机会把嫌疑引到时钧身上——料想刘氏与时家有争斗,刘秉忠多半要上当去严查,自己便正好为岳父出头之名闹出内乱,大搅混水——这等勾当却一毫不错是殷螭的小诡计。那一回事态走向没有按照自己的谋划来,殷螭便根本不当作是自己的劣迹,被翻将出来还颇有委屈感,却不幸连带敌营中所作所为一起被告发,于是板上钉钉,将jian细与卖国贼的大帽子牢牢戴定,想申辩清白都不容易。

  这两桩案子一出,朝中大臣自然群qíng激奋起来,纷纷上疏要求皇朝不可轻赦贼臣,尤其靖王这般包藏祸心,险些断送国祚,又怎么能姑息?继续推溯上去,就连当初击破山海关带兵直bī京城,蹂躏几处州县百姓死于内战兵火,也是殷螭与俞汝成联手gān的罪行,更别提北寇便是他们引来,给国朝造成这一场重大灾难!俞汝成已死,孙万年降敌后又因心向国朝惨遭杀害,无从追究责任,却怎么能放过殷螭这罪魁祸首之一?

  还有朝鲜归来的天朝平倭军,尤其是原属于高子则的部将,也联合上疏重新翻出朝鲜同室cao戈之案,平壤一战,高军死伤不轻,这笔自家人的血债难道可以放过?何况殷螭不但与俞汝成联手,还几次同倭人使者接头,多半除了卖国给蛮族之外,还有卖国给倭人之心,这样为一己之yù闹得生灵涂炭、不惜卖国叛家之辈,有什么资格恢复封爵位列宗室?国朝刑赏如若这般不明,又怎么能励臣民爱国守土之心,示天下忠义仁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