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酹山河_作者:沈夜焰(146)

  太后“唿”地立起身,颤抖的手指指向林殷,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敢威胁我……”

  林殷也不抬头,声音仍是不急不躁,和煦儒雅:“母亲,您也是读过史书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是平安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这天下人陪葬。”

  他说得极淡漠,但越是如此越是寒意森森。太后打了个冷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儿子,喃喃地道:“你疯了,你疯了……”

  “母亲。”林殷抬起头,目光竟露出悲凄,道:“是,我和先皇,我们都疯了。母亲,您只以为是平安色诱惑主,您为什么不想想,是我要他,是我离不开他。” 林殷掀起袍角,跪下道:“母亲,您十四岁就进宫服侍先皇,自太子妃而至皇后而至太后。这宫里的一切,您应该比儿子看得更清啊。儿子自幼就是太子,循规蹈矩、安守本分,一句话不能多说,一件事不能做错,身边没有一个人能jiāo心。这个金碧辉煌、红砖绿瓦的皇宫里,一个笑容都是陷阱、一个眼神都是别有含义。母亲,午夜梦回月影星坠之时,您不累?您不孤独吗?”

  林殷双目含泪,字字发自肺腑。太后见惯了他冷静自持沉稳娴雅的模样,如此真心流动,还是第一次。细细品味话中之意,更是伤qíng,叹了口气,落下泪来。

  林殷续道:“皇帝称孤道寡,乾纲独断。无论百姓大臣,皇后妃子,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机心,没有一个会说实话。只有平安,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只有他不能;而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不会欺骗我。母亲,我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么个人而已啊。”

  太后听得悚然动容,不知不觉坐了下去。林殷膝行向前,口中道:“母亲,平安被幽禁层染阁,受尽拷打屈rǔ。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不敢心存怨念,从未说过先皇一个不是。可我刚到层染阁,看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母亲,当时我真想躺在chuáng上受尽折磨的是我……母亲,一个是父皇,一个是他,两个都是我至亲的人,我可有多难,有多难……”林殷将脸埋在太后衣服里,泪流满面。

  太后摸出帕子擦泪,低头不做声。林殷哭了一阵,抬起头来,望着太后恳切地说道:“母亲,平安虽说不是骨ròu亲生,到底也是您一手带大的。正所谓生亲不如养亲大,近二十年的抚育慈爱,难道说舍得就能舍得吗?您为他cao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难道说一声妖孽,就恩断义绝吗?平安做错了什么?无非也就是要奉养至亲,承欢膝下。他就和您儿子一样……母亲,放过他吧……”

  太后心灰意懒,道:“算啦算啦,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先帝爷呀……”绢帕掩面,哀哀恸哭。

  林殷跪着拭泪,慢慢柔声哄劝,等太后顺过了这口气,命人好生伺候着,回慈宁宫去。

  林殷一向隐忍自制,极少如此放肆表露心胸,若非为了对太后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断不会这样作为。一篇大文章做下来,也不禁有些头晕,扶住椅子定神。

  张贵恭送了太后,回身见皇帝仍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忙跑回将他搀起,口中道:“万岁爷,您也得多保重啊。”林殷坐到椅上,闭着眼舒出口气。张贵却一眼看见地上血迹,吓得发抖。原来是太后打碎了茶盏,林殷膝行而前,不及躲避,一直跪在碎瓷之上。

  张贵忙唤来小太监,为林殷挑去伤口中的瓷末,清洗包扎。林殷取了茶,慢慢吃了。又接过太监奉上的热巾,仔仔细细擦把脸,气定神闲,对张贵道:“摆驾,永和宫。”

  皇帝林殷只有一后二妃,瑾妃住在承乾宫,住在永和宫的是淑妃。张贵见林殷面色yīn沉,心里打了个突,忙躬身去了。

  第81章 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上)

  已近huáng昏,又开始下起雪来,时而纷乱如羽,时而细碎若粉,或鹅毛飘坠,或柳絮轻飞。洋洋洒洒,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永和宫燃了灯烛,通亮一片。瑾妃也在,和淑妃絮絮话着家常。太监们备下晚膳,两个人边用边谈。忽见一个太监跑进来跪下道:“禀娘娘,万岁爷驾到。”淑妃心头一喜,忙拉着瑾妃齐齐出门。果见一顶朱红帷幕暖轿迤逦而来,到了门前停下,林殷哈腰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