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频真觉得呼吸一窒,额角几滴冷汗滑落,俊目圆睁,bào吼道:“你胡说,我的回雪会活好好的,几十年,一百年,健健康康的,我发誓过要让他开开心心,永远陪著我……”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chūn衫嘴角那丝嘲讽的笑意显得触目惊心。
他勃然大怒,吼道:“你不信麽,我下手很轻的,回雪不会痛的!”chūn衫慢慢把流满鲜血的头抬起来,轻声说:“也许,比起手上的痛,被挚爱所伤,心反而更加疼痛呢。”沈频真赤目而视,目眦yù裂,“滚,滚出去!”他一边吼著,一边转身看身下的施回雪,语气一转,变得说不出的体贴温柔:“好回雪,告诉他,说你一点都不痛。”他见身下施回雪一动不动,安静了一会,试探著小力摇了摇他,哄孩子一般小声说:“回雪,乖,说话呀。”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见施回雪依然半声不吭,周围寂静如死,唯闻寒枝惊雀,叶影婆娑,微风飒然撞击著檐下沈重的铜铃,发出幽远而空dòng的脆响。沈频真双手颤抖著,缓缓扶上施回雪的肩膀,小心的把他转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怀中身体消瘦而冰冷,只见那一条明huáng的头带此刻已深深勒入施回雪肌理之中,勒出两道红痕,被泪水口涎沁的半湿,他先前面色便已苍白如纸,此刻更加不似活人,脸上罩著一层暗灰色的死气,一直紧蹙的眉头此刻已经松开了,眉梢斜斜垂下,显得颓然而凄凉。“回雪?”沈频真惊叫著,手忙脚乱的去解那根头带,发现刚才绑的太紧,已然勒进ròu里,绳结系死,再难解开。
他想站起来去找刀子,又怕刀刃划破施回雪的肌肤,脸在这样茫然无措的瞬间之中飞快的褪去血色。“回雪,回雪……”他轻声叫著,犹豫著低下头,银牙咬住那绳结,用力撕扯,狠狠咬断发带,见得发带下菱唇苍白,若非嘴角斑斑血迹,怕是分不出与面色之间的差别。
“施公子已昏过去多时了。”chūn衫漠然从地上站起来,理理衣襟,侧过身来问:“庄主,要叫大夫来吗?”沈频真颤抖的手指摸过施回雪冰冷的面颊,终於鼓起勇气看他的手,只见原本如chūn葱一般修长莹白的手指,大多数已骨断筋折,血ròu模糊,衬著还完好的三只手指,几如天悬地隔,血水顺著垂软的指尖嘀嘀嗒嗒,将氆氇地毯染开了一大片暗红的颜色。沈频真摇摇头,沈默良久,伸手拂开他的xué道:“不,叫大夫有什麽用呢,他气息绪乱,内脏破损,手指已废,叫那些庸医来又有什麽用呢。”
chūn衫见他神智似复,脸色微安,轻声说:“顾青城不是正在庄里吗?撇开身份不谈,顾公子可是仁心妙手。”沈频真恍若未闻:“不必。惜羽若知道我为了回雪去求他,又会生气的。”
他说著,袖袍一扬,栖雁居门扉缓缓合上。光影疏疏,透过雕花的门格散落如绮,沈频真从怀中掏出一个莹玉般一指长的小瓶子,倒出三枚金huáng的药丸,又装了两枚进去,沈频真捏住那枚剩下的药丸,用唇哺给他,相濡以沫,确信他服下後,才微微抽身,将施回雪从地上横抱起来,走入内阁中,放置在chuáng上,为他盖好一chuáng绣被。
忙好後,沈频真看著身上满襟血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几步上前,打开窗扉,满院美景便轰然撞入眼中,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有风滚滚而来,chuī满袖袍,衣带翻飞。施回雪嘶哑低回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
“我爱你”,他这样说道。
世人皆对所爱之人百般苛刻,chuī毛求疵,对路人外人嘘寒问暖,唯有他。
──“我心中是真正喜欢你的……无论你做了什麽……”
沈频真关上窗门,寒风顿止,长袖迤地,微光透过窗楹把他的身形拖出一个深沈而又凄凉的剪影,罗锦生寒,暗香微度,前尘可追,却转眼间心老沧州,黯然魂销。沈频真低头吻自己掌中层层的血迹,低沈的声音在笼罩他的yīn影间破开混茫,如光风霁月,一字一字,熠熠生辉:“我的好回雪一定能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白白胖胖,自在逍遥的……因为,有频真在。”
他突然觉得有冰冷的液体滑过面颊,连忙伸手去抹,满手泪渍,遇上掌中枯血,重新划开片片血色,溅的沈频真左脸上亦是点点茜色。沈频真双手握拳,仰天轻声道:“我明明发过誓的……”明明很努力的,明明铭心刻骨记著的,明明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奉如玉律金科的,不知道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