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秋闱首场考八股,宋临坐在号房里抓耳挠腮,“熙潜?这是从哪儿抠出来的俩字?凑得到一块儿吗?”
翻着眼睛思索背过的文章里有什么靠得上边儿的,琢磨来琢磨去,巡考官都转了三个来回了,宋临脚一跺心一横,诌吧!
胡天海地大chuī特chuī,chuī完都没好意思检查,誊好,上jiāo。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后两场不考八股,好糊弄!特别是根本没把功名放在心上的更好糊弄!
一个字——chuī!
三场一过,宋临立刻要回家,罗赞说:“过几天吧,等放了榜再回不迟。”
宋临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现在捉襟见肘,不搭他的船都离不了南京城!
考试就相当于劫难,过去之后,俩人心qíng豁然开朗,栖霞山、jī鸣寺……举凡名胜古迹,一一履足。
俩人举着鱼竿坐在小溪边上,罗赞啃鸭脖子,宋临嚼回卤gān。
罗赞点头,“咸鲜可口,滋味不错!”宋临刚想谦虚“过奖”,一顿,赶紧打住,跟着点头,“客栈大厨手艺超群。”
罗赞一眼扫过去,“大厨?是宋大厨吧!你倒是会想着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君子……”
你烦不烦?宋临一甩鱼竿,截住话头,“晚上吃鱼!”
晚上果然吃鱼,红烧鱼、清蒸鱼、鱼皮鱼丸汤、鱼头煮豆腐……
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宋临自我陶醉,“吉庆有余、年年有余、鲤鱼跃龙门……哈哈……全鱼宴!”
罗赞面无表qíng地叉了一筷子,咀嚼半天,一边舀汤一边下结论:“咸了!”
“你知足吧,官盐涨价了,有机会你赶紧多吃点!”
第二天宋临还想出去逛dàng,美其名曰——旧都风采该当顶礼膜拜!
罗赞不同意,“今日放榜。”宋临根本没指望,揣了几吊大钱上大街找吃的。
一碗馄饨还没喝完,隔着半条街就听见一群人在狂吼乱叫,“公子……”“宋相公……”“宋公子……”
富贵眼尖,蹿上来一把逮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子,中了……中了……”
宋临白了他一眼,接着喝,“中了什么?别告诉我中了举人,说这话你信?”
“信……信……”
“信?谁来信了?”
“中了……二十三名!”
咣当!
瓷碗掉到地上,砸得碎末四处横飞,一碗热汤淅淅沥沥全浇到了宋临脚背上。过了半晌,宋临“唉哟”一声倒在富贵身上,直僵僵地抖着嘴唇问:“我……能中……举人?”
富贵不由分说,背起宋临两蹄翻飞,一溜烟儿跑回客栈,馄饨摊老板抄起菜刀撵在后面bào吼:“给钱!你找死!”
宋临浑身虚脱地瘫在椅子里,周围人声鼎沸,他完全充耳不闻,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墙上的捷报,摸着脸唠叨:“熙潜的意思真的是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
您说有哪个不要命的考官敢出“日薄西山”这样的题目?这不是触大明朝的霉头吗?也就我们的宋大秀才艺高人胆大……哦,不!人家现在荣升为宋大举人了!
列位可能要问:他靠什么中的举?
靠什么?说之前您先站稳了!
——墨汁!沾到脸上一时半会儿洗不掉的墨汁!
此事迂回曲折,前因后果且听本人慢慢道来:
主考大人对同考大人说:“把苏州宋临的卷子找出来给我。”
同考大人疑惑:宋临难道是他亲戚?要不,是士绅大户?战战兢兢从落榜卷子里捧了出来。
主考大人聚jīng会神地详加批阅,沟壑纵横的老脸原本喜笑颜开,看着看着笑容没了,一半过后,眼角抽搐,读完最后一个字,拍桌子大骂:“狗屁不通!”
老头一哽,左右瞟瞟,幸亏没人,喝了口水润润唇,自言自语:“老夫看走眼了?”片刻,把茶杯一掼,神qíng坚定,“不可能!”提毛笔写了个“二十三”。
此后,卷子提jiāo各处,众人听说“二十三名”是主考大人亲自审定的,谁敢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