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作者:楚云暮(234)

2017-06-30 楚云暮

  甚至当穆彰阿查出苏卿怜避入和府,名义上成了和珅的“如夫人”,他也神色如常地道:“这个自然,若非有这个人证,太上皇也不会如此对朕。”

  “可听说这个如夫人,刚嫁进和府就小产,在家中一养半年——”

  嘉庆一怔,苏卿怜有孕,难道——?“皇上,和珅对你已经恨之入骨了,甚至狠心到除去您的骨ròu,来打击您!那可是龙脉哪——他,他怎么敢?!”穆彰阿义愤填膺。

  嘉庆怔了许久,还是没从这个噩耗中清醒,半晌才惨然一笑:“因为我害死了福康安,所以他恨我至此……从前的和珅即便再恨,也不会这样待我……”他闭上眼,攥着一直随手携带的那对香包放置鼻间,深吸一口,却无泪可流。

  无论如何,这一辈子,他再也不要那样屈rǔ地流泪了!

  乾隆的身体已经越发地大不如前了,御前议政都会中途昏昏睡去,前头说的旨意没多久又不记得了,诏书也时常颠三倒四,有时他说的话,只有和珅才能体会明白,那一年,和珅几乎成为大清真正的主宰,发号施令,人莫敢不从。做为傀儡的嘉庆只是全然地配合,对政事不发一言,甚至有时还会对侃侃而谈的和珅,微微一笑。

  年华弹指,转瞬间,已是嘉庆三年初冬。

  和府已经成为帝国实际的指挥中心,更是戒备森严气象万千。惟有那得天独厚占了龙脉的独乐峰与流杯亭,和珅命人封了,所有人目为禁地,从不敢涉足。他们只知道,每一天这位日理万机的中堂大人下朝回来,都会上流杯亭坐上半宿,而后,面上便会现出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几分甜蜜的寂寥。

  但此时,和府里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些年来,也就只有一个人,还敢对和中堂如此说话,那便是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福长安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明白呢?”长安走到窗前确定没人,才转过身道,“太上皇已是风烛残年,一旦他大行而去,你当如何自处!”

  “太上皇如今jīng神健旺,何来风烛残年。”和珅转开视线,专心看着手中奏折,却被长安一把抽走,“你心里知道!你威权越重,人心就越不服——如今太上皇不能理事,大半官员心里就希望皇上亲政,你不会不知道吧?!昨天王杰才在军机处与你顶撞之后负气辞官,说什么‘天下是谁家之天下’,他脾气是又臭又硬,可难保旁人没这个想法!”见和珅还是一脸淡漠,急地一把扳住他的肩,“你要再这么含糊下去,就来不及了——一旦皇上亲政,你必死无疑!”

  “那你要我怎么做?!”和珅终于抬头看他,眼中一片无边无际的寂寞,“谋反?还是废帝?太上皇待我至亲至诚,我能去夺他家天下?!”

  长安愕然,咬着牙道:“我早与你说过了,皇上非善于之辈早日抽身绸缪为好,而今骑虎难下,左右为难——致斋,辞官吧!离了这越陷越深的是非之地,你才有将来!”

  和珅忽然仰头大笑:“将来?长安,我这等心死如灰之人,却还要什么将来!”他一面笑,一面擦去眼角因激动而泌出的的眼泪,“曾经,也有个人这么和我说过,我允了,但是却再也做不到了。如今,你再叫我走……”他摇了摇头,“我走不动了。”

  长安愣住,忽然浑身一颤——难道他打丛嘉庆元年求死未遂之时,就打定主意,要与这煌煌宫阙同朽吗?!

  永琰从养心殿请了安才恭恭敬敬地退回毓庆宫——太上皇已经缠绵病榻多时了,几次陷入弥留都是靠太医们施针吊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而乾隆愈病重他就愈谦恭,他绝不能容许自己在这忍rǔ负重的最后关头,再出什么差错。还未走进寝宫,便听见里头一阵吵闹。先是纽古禄氏惊慌的声音:“姐姐息怒,趁皇上还未回来,姐姐还是先走吧!”

  “他回来我也想问问他!这么多年究竟当没当过我是他结发之妻?我病地如此之重他看过我几次?现在连我的药方略要一点子罕有的药材,御药房就敢拦着不给——天下有没有这么窝囊的皇帝!”

  永琰听着心头火起,一脚踹开门,果见喜塔喇氏病恹恹地讴着一对儿眼睛还在哭诉,便冷笑道:“你肯安生些,只怕病就好了!”喜塔喇氏见永琰进来,本来也收敛了脾气不敢再闹,纽古禄氏忙劝她出去,永琰哼了一声也不阻拦,一副嫌恶冷淡的模样,顿时怒气大盛,一时就忘了尊卑轻重:“皇上不看重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我好歹是二阿哥嫡亲的娘,您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绵宁,只怕您连毓庆宫都无法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