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作者:楚云暮(235)

2017-06-30 楚云暮

  “你说什么?!”永琰仿佛被一箭穿刺进他心里最羞耻的一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谁给你这个胆子这么说话?啊?!”他一步一步地bī近,脸色如阎罗厉鬼,“你大约觉得你哥哥还能给你撑腰?!他这个没用的东西,被科尔沁王几下工夫摆弄地服服帖贴,在王府里guī缩不出——你还在这给朕瞎闹?!”

  喜塔喇氏退无可退,把心一横:“我瞎闹?!皇上好男色就不是瞎闹?!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何曾当我是你的妻子!”话音未落竟伸手去抢永琰的袖子,“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宝贝儿似地带着对香包!就在这!我知道!”永琰促不及防被一把夺去,喜塔喇氏高高举起香包,“可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这个不见踪影的贱人!”

  “还我!”永琰眼中凶光大炽,抓过她的手腕用力向后甩去,不料用力过猛,喜塔喇氏又是久病无力之人,竟一头撞上桌角,顿时血流如注地瘫软在地。

  永琰并纽古禄氏齐齐吃了一惊,还是永琰先反应过来,回头一叠声地叫太医,纽古禄氏却走到永琰面前,哭着跪下:“皇上息怒!臣妾罪该万死!失手推倒了皇后,请皇上责罚!”

  永琰一愣,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起来吧,朕知道你是无心之过。”

  他有些不忍地看着那个女子瘫软在地血流如注,当年刚刚嫁进嘉王府时,也是妙龄少女豆蔻年华——但永琰很快就硬起了心肠,他忘不了喜塔喇氏方才出口而出的两个字“窝囊”!

  他不会原谅任何一个对不起他的人——无论是谁。

  仅仅三天过后,嘉庆帝的第一任皇后喜塔喇氏因病薨世,谥为孝淑皇后。嘉庆因知太上皇一直抱恙在身,最忌讳“白事”晦气冲撞到他,因而主动要求丧仪从简——宫中所有人等除到灵前祭奠外不可摘红挂白,身着丧服;文武百官上朝奏事服色不变仅减去一串朝珠即可,举朝上下,仪制如常,热孝期间,贵妃纽古禄氏便进皇贵妃,摄六宫事。

  这只怕是历朝历代的国母大丧中,最为糙率的一次。

  但纵使如此,依然没有挽留住乾隆的生命,无可挽回的衰败和流逝。

  万籁俱静的十里长街忽而一骏飞驰,到和府门前才滚鞍下马拍门急报,府门大开,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礼也不行了,直挺挺地在和珅面前跪下。和珅怔怔地望着他,眉梢一跳:“何事——”

  来人哭丧着脸将一朵白色的宫制绢花捧上,他望着那朵被攥的紧紧地几乎变形的花,几乎是没有预警地踉跄了一下,烛光,月色,树影,在一瞬间化作烟水茫茫。

  乾清宫里高高在上的那抹明huáng的背影,终于彻底褪色了。

  嘉庆四年正月初三,一片飞扬的大雪中,爱新觉罗弘历,于养心殿——驾崩了。

  他的面容上一下子现出了一末不知是喜是悲的奇异而模糊的表qíng,不知是为那个曾经煊煌一世的真龙天子,还是为了即将迎接自己注定毁灭的终局。

  乾隆驾崩,若大的紫禁城在瞬间一片缟素,官员宫眷全都摘去帽缨首饰,服白挂丧。当哭地气弱声噎的嘉庆被扶着走出乾清宫,满朝文武顿时轰然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国逢大难,朕如失了主心骨一般,恨不得随太上皇去了!”永琰言未及地,又是伤心yù绝痛哭流涕,众人纷纷劝道:“皇上节哀!太上皇英明一世千古难求,自然要生荣死哀,皇上还要细想上皇丧礼如何cao办地盛大体面,万不可伤了身子哪。”

  一片争先恐后的哭嚎声中,惟有和珅遗世独立一般地站在角落,面容虽然哀戚,却不见有一点眼泪。“和珅。”嘉庆的目光从来不曾离开过他,勉qiáng擦着眼泪道:“太上皇丧事为国之首务,你是太上皇生前最宠信的大臣,主持大丧之事就由你负责了……”

  其实,他与他都一样,真地痛到及至,是无泪可流的。

  “臣……遵旨。”

  天边隐约现出曙光,照在一俱惨白的雪地和宫殿之上,竟闪出几分妖异的炽芒——永琰眯起眼,望向远方。

  他的时代……真地来临了。

  喧煌一世的乾清宫此刻yīn风惨淡,乾隆的金匮就停灵其上,白幡舞动间随着一片片夜雪簌簌落地的声音,显得尤为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