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洪煜”,忽然唤醒不知道多少前尘往事,洪煜不禁悲从中来,面前之人,除了有求于人,何时如此亲密地称呼过自己?
“这时候你倒想起朕来了……”前些时日那些如百虫嗜心的悲愤和失望,复又翻涌上心头,不过洪煜狠狠地压抑住了:“若是几天前,朕还为你的背叛心痛过,如今,叶知秋,你在朕心里连蝼蚁也不如,别说你嘴上卖卖乖巧,就是你脱光了,躺在朕面前,朕也视你如娼jì,只觉得肮脏恶心而已!”
说到此,见知秋面如死灰,心中竟升腾起一股快意,顿时想起之前有人和他汇报的:“朕倒想起来了,知秋,你大哥chuáng上功夫如何?伺候得你可否舒服?嗯?你在朕面前装得清高,弄得朕碰你一次,都自责半天……结果你每次回去,都睡在你大哥身下吧?你别抵赖,别忘了你那小院里,有朕一半的奴才呢!当年你大哥将你送过去,你身上可是带了不可告人的伤?朕被你欺瞒这么多年,真是傻到家了!你如今还不和朕说真话,叶家知道你身世的,真的只有你父亲和你大哥?你姐姐不知道?她若不知,怎敢下那毒手?朕若不知他的险恶用心,当年又如何会赐她殉葬?”
知秋只觉两耳轰鸣,洪煜到后来说了什么,他已经无从得知,只是到最后,洪煜凑到耳边说:“你在这院里老实呆着,别想逃跑或寻死,你只要一离开这院子,不管你是死是活,朕保证叶家上下不会留一个活口!”
洪煜离开很久,知秋依旧跪在原处不曾移动,隐隐地听见天边响起两声闷雷样的巨响。直到唐顺儿进来了,搀扶着他站起来,坐在chuáng沿上。他抬头看看唐顺儿悲苦的脸,知秋却笑了:“皇上既然将你留给我,就是对知秋还有恩德。”
洪煜刚刚字字如刑,施加在知秋残破不堪的心上,他生生地接了招,便不把自己当人看了。他也不再去想如何拯救叶家上下的xing命,也不再去想,大哥如今逃亡至何方……他本就微不足道,生父冠给他显赫的身世,如同荆棘在怀。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真心真意地在乎过他,疼爱过他,一个带着恨离开了他,一个视他如娼jì。叶知秋啊,你是何等失败?
他转头看向唐顺儿,问:“我们这儿可有酒喝?”
之后两三个月,知秋囚在小院里,不曾有人来探望或者审问。外面的世界彻底在他面前封闭了,连一个字也飞不进来。知秋不再如先前那么焦躁,那荒废了很久的打坐调息,在空若隔世的生活里,又能恢复了。直到这天晚上,太子来访。
唐顺儿是听见外头有争执的,然后一溜烟地跑到他身边说:“公子哦,太子好像在外头!”
果然一会儿功夫,太子带着几个随从进来了。知秋很吃惊,他想不到这时候太子怎么会来。虽然他胡搅蛮缠起来,谁都会头疼,但他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呢?知秋稍微整理了一下,走出来迎接。
太子见他楞住了,象是看到什么怪物。几个月不见,这人真的只剩一把骨头,罩在宽大的粗布衣服里,仿佛能随风而逝。好在唐顺儿似乎一直在伺候他,整个人还算清慡gān净。
太子上前拉住知秋的胳膊,就进了屋。他坐下来,沉默地盯着知秋看,半晌才说话:“一会儿,你和我随从换身衣服,我带你离开!”
知秋大吃一惊,几乎立刻否定他的办法:“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算太子带我出了这院,我也未必逃得出宫,就算我逃出了宫,还有京城……我逃不了的!况且,我一走,叶家人就要遭殃,太子你也会受牵连的!”
“你别傻了!”太子对他说,“皇后上个月病死了!相府被抄了家,叶家人全多在押在天牢,等候处置呢!你留下也没有用,父皇对你已经动了杀念,你若留下,死路一条!”
知秋眼前一黑,心跟着哆嗦起来。
“皇后走前,留了一样东西给我,是外头辗转传给她,她要我jiāo给你。她说她害你良多,唯这次算是对得起你。”
是他送给大哥的带着玉玺刻印的匕首。知秋握在手里,冷汗瞬间湿透了。太子催他赶快换衣服行动。知秋仰首对他说:“不了,太子在知秋危难时刻,能拔刀相助,知秋感激不尽。我不能走,我,想留下来。”
太子似乎并不惊讶,短短时日,他成熟不少:“你那么爱父皇,爱到命都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