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武安刚转任中军都督府,自己也有住处。他与叶文治并不十分亲密,平日里不太往来,今日忽然出现,让知秋有些诧异。知秋总是觉得,因二哥对大哥十分敬畏,又知大哥宠着自己,所以二哥对自己的态度里,总有些不敢怠慢之心,让他觉得带着几分好玩。
“二哥怎么来了?”
“大哥被皇上找去,让我今日送你去太子那儿。”
“送?”知秋似笑非笑,平日里也没人送自己去,况且今日是太子跟龚放有安排,吩咐过自己可以不必过去,“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送我?”
“反正大哥jiāo待过,你我按照办就是。”
从那日起,知秋觉得身边人有些古怪,可他又不说不出古怪在哪里,只直觉不便多于调查,他暗暗琢磨着星星点点的蛛丝马迹,似乎渐渐陷得深了。
这日,洪煜在月底例行检查了各位皇子的功课之后,请了几位学士鸿儒在御书房,为几位皇子讲经授学。向来皇子功课都由各自老师教导,皇上每月例行督导。洪煜立了新规矩,每两个月要请老师公开讲授,而他与各位皇子会同听同学,通常也会有几位大臣做陪伴。
这日公开讲授的是太子太傅,也是太子的舅父,龚放。说到各朝代帝王与皇子同心同德,偶提出前朝景帝的七个皇子,席间忽有大臣说道:“前朝景皇帝,可是有八个皇子!”
“哦?” 龚放凝眸,仔细想想说,“可八皇子地位从未公开,这里姑且不算。”
这对话引起了洪煜的兴趣,抬手打断两人,问道:
“朕对这个八皇子怎么没有印象?龚放你说来听听!”
“一切不过虚佞妄言,不宜gān扰圣听。”龚放恭敬回答。
洪煜领会,不再追问,事后却将龚放单独留下,直聊到晚膳。
“都说了什么?”叶文治袍子掖在腰间,右手用一把极短的利刃,雕刻着块树根样的东西。
“说是问了些太子伤势和功课。”
“大半个下午,就谈这些?”
“吴越满上任以后,撤换了皇上身边的人,消息打探得不如之前容易了,据说,韩家的人为此也很慌张。”
叶文治停了手里的活动,听手下继续有些为难地说:
“将军你知道,吴越满是,是,三公子的人,而三公子……”
那人识相,适可而止。叶文治自然明白这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三公子从心灵到jīng神,都是受命于皇上的!
“不管有多难,我要知道皇上对八皇子的了解有多少,下去吧!”
前朝景皇帝为人风流,有臣子投其所好,他寿诞之日,将艳冠秦淮的艺jì庄洛兰送作贺礼。庄洛兰才貌双全,立刻得到景皇帝的喜欢。但宫闱规矩极其严格,庄落兰即使万千宠爱一身,也未得任何封号,无名无份。并且此女向来受富商文人追捧,颇有些傲气,与后宫妃嫔相处极度不融洽,即使为景皇帝生育了八皇子之后,也仍未得皇家承认。后悲愤难当,便抱着那刚出生的孩子投井死了。
由于过早夭折,很多人并不知道景皇帝有八皇子一说。但十几年后,宫中出了位“翩舟公子”,极得景皇帝宠爱,甚至得了钦赐的皇姓郑氏。当时传言甚多,有人说,当年庄洛兰自尽时并未带着儿子,而“翩舟公子”就是那个偷偷养下来的,却不被皇家承认的八皇子。无奈,景皇帝对“翩舟公子”的保护甚为严密,见识过他真身的人,少之又少,遂成了迷一样的人物。
叶文治想,不管是龚放,还是大胆提出“八皇子”的大臣,若只是熟知典故,了解的也不过是这一段罢了!若他真是当年那几个漏网的知道内幕的人,如今跳出来,想拿这一事要挟自己为他们所用,也不会这么与皇上摊明真相。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有时间,来下定决心。
叶家派来谢恩的,果然是叶知秋。洪煜欣喜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身影,心中不禁赞叹叶逢chūn对他的心思,倒是抓得很准。洪煜未如先前那般急忙地叫他起身,他借着书房午后有些暗淡的阳光,悄悄地观察着知秋。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年他穿着素白暗绣的衫,也是这般乖巧地跪在自己面前……
洪煜走到知秋跟前,蹲下身,扳起他紧紧贴着手背上的头。知秋却仍旧低着脸,有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