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二爷要是来的话,他哪里有觉可睡?”裴玉亭说。
“您怎知道他会来?”
“彭白坊来了,二爷是肯定要吃飞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那院里估计又打起来了。”
这个韩雪卿是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二爷就是和彭白坊不对付,幸亏彭白坊也不经常过来,要不,爷更得闹心。
裴玉亭继续说:“这世上若还有一人真牵挂你家爷,也就他了!你见过什么人打了十年,还没打够的?二爷和他夫人未必吵过,但红地儿在他心里,恐怕要比他夫人重得多。”
回去的路上,韩雪卿反复琢磨着裴爷的话,也许他是对的,江家二爷和爷来往这么多年,就算是打过来,吵过来,嘴上说有多恨,有多怨,心里怎么想,也只有两人自己个儿知道。若是哪天两人平心静气,不吵不闹,估计也是快散了吧?
天黑了,他抬眼好似看见三郎的身影,花木扶疏中,眨眼没了。他跟上两步,不禁觉得好笑,还是不去坏他的好事,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刚进了门,看见曹嬷嬷冲他使眼色,便知道是荆哥儿来了。他掀竹帘子走进屋,荆哥儿手里玩着毕荣送他的面人儿,见了他,脸上含笑道:“捏得真象,谁送的?”
第11章
雪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说道:“管是谁送的,荆哥儿若是喜欢,就随便拿去!”
“君子不夺人所爱!”陶荆笑了,妩媚里透股揶揄:“况且,我也是顺口问问而已,我又不缺这个!”
“爷不是让你今晚儿照看前头,怎么倒有空过来?”
“下雨,又没什么熟人需要照应。”陶荆眼中略掩过一瞥yīn霾,“再说,他让我去,我就非得去?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我身上也不舒坦着呐。”
“爷的话都敢不听,荆哥儿现在可了不得,”雪卿在桌前坐下来,偷偷朝桌上扫了眼,“病着就回去躺着吧!怎么还晃悠到我这儿了?”
“想你了呗!”陶荆话中带刺,“我红外头,你红里头,裴爷和爷现在不也都把你当心肝儿?‘秋海堂’上下,哪有敢得罪昭哥儿的?您是将来的主子么!我就不一样,模样好的时候,还能咋呼咋呼,将来年纪大了,没人要,昭哥儿还得赏我口饭吃!”
韩雪卿心里不免犯核计,他俩向来只是面儿上过得去,从来也没贴心过,坦白地说,是互相看不上,卯着劲儿的。荆哥儿这两年不比以前,过来点名儿找他的,可比找爷的恩客多多了。他在外头再怎么风光,也从没这么和自己说过话,弄得好似要撕破脸一样。
“你今儿个是怎么,谁招你了?”雪卿没和他卯,随便找个话题避开了,“我饿了,留下吃点心不?我让庞姨准备些你爱吃的。”
“不麻烦了,”陶荆站起身,凑到雪卿耳边说,“昭哥儿,你现在担待我,我都记在心上,将来若有用到陶荆的时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世道,谁用不着谁呀,你说是不?”
“行,我记着。荆哥儿慢走!”
雪卿推开后窗,看见荆哥撑着伞的浅色身影,在阑珊灯火里,渐渐远去,只剩一片静谧雨声。他脸色沉下来,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刚从账房那里取回的账本,爷jiāo代他仔细看的,隐隐觉得陶荆此行目的何在了。
“秋海堂”不是个小买卖,上下百十口人,鼎盛时,每晚银子进得跟流水一样。生意越好,梁红地越没时间照看账房,底下人偶尔手脚不gān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仗着前几年来往多。如今一年淡似一年,他自是要把银子看紧了,后半辈子靠的可就是这些皮ròu钱!总不能象裴玉亭当年,差点儿倾家dàng产。梁红地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周遭状况格外敏感,陶荆和账房陈管家不清不楚的那个劲儿,让他心里很不安省。他觉着,雪卿在账房上是有点心眼儿的,于是才让他去瞅瞅。
韩雪卿那几晚也没好睡,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事。虽然对他管教得向来很严格,可这么多年下来,耳濡目染地,他把爷当长辈,家人,是觉得自己长大后要养着爷的,就象爷现在养着裴爷一样。爷那么苛刻的人,对裴爷却是嘴硬心软,裴爷病着的时候,他废寝忘食地陪着,花那么多钱,托那么多人,满天底下找寻稀有药材,就算是伺候亲爹,也不过如此吧!账房这事,无论如何,自己也得站在爷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