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2(重续)_作者:兜兜麽(83)

2017-06-02 兜兜麽

  醒时梦已深,那痛楚深邃,似一塘白荷瞬间枯败,沉沉如死,却又是生不如死。

  碧水青山,处处凝魂,朱颜对镜,全是伤。

  袅袅凉风起,chuī皱了一池秋凉,chuī卷了她晨雾般轻薄的裙角。那风来,那雾散。他越发将她面容瞧得清晰。她只留给他纤薄侧影,悄然浮动的风轻吻眼角,皎皎明月一般无暇面庞。犹见她身子一颤,咬唇,唇色苍白得发紫。

  程皓然皱了眉,眉心一刀一刀深切,似为早谢荷花镌刻。

  “人生百岁,离别易,会逢难。”未逢泪盈盈,只望见她转过脸来,略略勾了唇角,浅浅笑,一二缕青丝拂过面颊,便又垂了首,伸手来,将碎发拨到耳后,未见她哭,未闻她泣,那芙蓉面上悲泣之色都无,不过吟一句词,感叹相逢苦短,如此而已。当真是铁石心肠,亏得赵四扬为她生生死死心甘qíng愿。

  却还是要礼貌恭敬,道一句,“公主节哀。”

  “将军费心了。”青青扶着石桌坐下,似乎全身力气都耗尽,长长舒一口气,恍然间白日下起了huáng粱梦,赵四扬站在荷塘边,隔暧暧烟云,朝她微微笑,说沉沉爱意,说缱绻qíng谊,说天长日久,说来生再会,来生再会。

  青青捏紧了手中小团扇,倚在桌边,撑着额,不可抑止地笑起来,笑声中透出彻骨的凉,寒森森更胜秋霜,一层结一层,一层覆着一层,冰凌子紧紧贴着心,透凉透凉。

  她笑得他心中发寒,不禁上前探,瞥见她睫毛上凝了朝露,短短一瞬,却又不见踪影。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无可相慰,只得再说一遍,“请公主节哀。”

  青青却是站起了身,望那碧空如洗,荷花如死,嗤笑,满满是恨,“分明jiāo代好,且等等,定要天长地久。呵——说一句天长地久比死容易,人都死了,我还去找谁兑现我的天长地久?”那小团扇遮了半张脸,只余一双眼,寒星般深邃乌黑,真真切切映出他此刻容颜——惊诧。“上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下一句就要接此恨绵绵无绝期。谁理?没这个闲心。任他去。”

  扇面上绘着huáng鹂翠柳,一只雪球似的小狗儿柳树下嬉闹,热闹得紧。紫竹扇柄上素白的指头捏着,葱尖似的嫩。扇坠是红丝绦,袅袅婷婷如女儿腰,风中摆dàng。忽而她撤了小团扇,菱花唇展露眼前,稍薄,含讽,道是无qíng却似有qíng,不真切。

  她身后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悲痛,生生影藏在暗影之中,不与人说一字。

  程皓然正想开口,或是邀她来年赏花,或是劝她逝者已矣,哀痛伤身。恰是萍儿已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对他行了礼,便对青青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请您即刻入宫去。”

  团扇转一个圈,划过他眼前。

  青青已站起身来,稍稍理一理发鬓,便又是一派从容气度。方才不过幻影,去时无踪无迹,片刻就要忘记,她隐忍的悲戚与泪光。

  他见她笑,粉面含chūn。

  娉婷福一个身,“这些日子匆忙来去,叨扰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程皓然便回礼,“公主言重了。”

  青青小退几步,做谢,“今后将军不必为我留门,从此后,是再不会来了。”

  程皓然默应,见她手中小团扇渐渐远了,原来是人已远,那烟云般凄惘的影,渐渐,又随风去了。那赵四扬,她来也是为他,去也是为他。双双qíng深不易,却无程皓然许多事。

  荷塘中冷香凝绿,愁云惨淡,一池萧索秋意,便是她离别后的光景,恁地凄凉。

  jiāo错的痕迹,来了又去。

  蓦地听他低声吟哦,“手中白团扇,净如秋团月。清风任动生,娇香承意发。”

  堪堪一把小团扇,惹那秋水横波,心微凉。

  绝杀

  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

  此间生死离别,苦中苦,早已不是天涯海角难相聚,而是上穷碧落下huáng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酸楚倾泻来,蚀了心,一口一口,白蚁似的蛀空了血ròu。

  空留一副白嫩好皮囊,俗世红尘中漂泊。

  一辆翠幄清油车,簪公主府徽记,马蹄匆匆往京都辉光殿宇去。

  青青静静坐在车内,煞白的一张脸,却是木然,疼痛已教人没了触感。空落落一颗心,血脉尽断。

  犹听她吩咐萍儿说:“回头备一份礼,照上回四驸马升迁左都御史的规格,三日内送去程将军府,敬谢他连日照拂。再呈二百两银子,托他送与赵四扬老母,往后若赵家有所求,统统报上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