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过一夜之间,所有的事又翻倒重来,将他的才刚刚安定的世界又颠覆了,现在的他找不到自己的目标与方向。
如果一味地逃避却还只是换来这种结果的话,他们想将他这前朝名相之子bī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叶玄清倏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愤,他不想让父亲含冤莫白,他要把真相昭诸于天下。哪怕为此赔上xing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逃避不是办法,那就只有迎战命运了——至不济,由他出面在明,把所有的罪责承担,可换来莲华后半生平安,也已可报答当年战家的顾惜之qíng。
主意打定,叶玄清转头看向还在等自己一个答复的袁蔚中,淡淡地道:“我想去四川。”
当年他能顺利逃出,除了战家一力保送外,还有隐居于蜀地的一名高人出手相助,在离开之时,他听从父亲jiāo待,把那系着全族血仇的重要证物托付此人收藏。
现在他想拿回那件证物,自然得入川寻人。
“四川?”袁蔚中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份地图,摊在地上就着微光仔细查看。“如果沿驿道,大约要走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我们不能在任何一个城镇集市露面,道取广西,经黔贵高原,然后从渝州穿过去,是十万大山的山脉,按我们的速度,可能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我们?你要跟我一起走?”
叶玄清微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此刻他们就该分道扬镳,袁蔚中入城看到形势严峻,当也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牵连。
可是他居然还选择与自己同路,甚至不问缘由,不问这样做是否值得。
这个男人,一开始出现,只不过是一个掀穿了他骗局的闲人,然后,进化成一个叫人又气又恼的县官登徒子。渐渐多了解他之后,发现他与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他居官位,却不见得好入仕谋权,只是为官尚属清正;他好男色,却绝不骚扰不甘愿之人,顶多言语挤兑挑逗,勉qiáng可以说得上是个君子。到现在,他救自己一命,之前可以说是因为他完全不明究里,但入城看到朝廷檄文后至少应该明白自己是个身份特殊的麻烦人物,却没想过将之缚绑邀功,还真有和自己一同逃亡的打算。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父亲以前曾经教诲过,若有人巧言令色,必有所图,需多加警惕。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有利可图的叶家公子,身无长物,他还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叶玄清看向对面的人,可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只看得到袁蔚中眼中一闪一闪的亮光,却看不清他的表qíng。
“没有办法啊,把你这样一个只会骗人却不会骗畜牲的人丢在山里,我放心不下。”
袁蔚中耸耸肩,四下里收集枯树老枝准备燃火,嘴里还不忘嘲笑在此之前,叶玄清饿到看着兔子与兔谋皮,想哄它学几百年前的那只蠢祖先一头撞死在树gān下的举动。
叶玄清对他自己果然也看得很准——百无一用是书生!
也许在人寰中还有他发挥的余地,但被硬生生地拉来这种荒野,以最原始方式渡过未来的岁月,在这里力量决定一切,也决定了他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袁蔚中嘴里说着话,手下动作倒是不慢——幸好洪师爷夫妇之前的训练很有先见之明,他果然是一个人被丢到荒山野外也能独自生存下来的。本以为会换来他的反唇相讥,可是良久却没见那人说话,等他把火升好,示意他坐过来的时候,才听到那人细不可闻的一句疑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个人问得很迟疑,充满了戒备。
在听清的那一瞬间,说不明为什么,袁蔚中心脏的部位紧缩了一下,也许因为自己对他的“好”存在有欺骗的因素所以心虚,也许因为这句话里迟疑地透露出的惶惑。
这个不过二十岁的青年,就连别人对他好都不能坦然接受,过去这些年想必过得艰辛。不过……对另有图谋的自己来说,这却是个好现象,表明那个人虽然戒备迟疑,却有向自己敞开心胸的迹象的开始。
袁蔚中甩甩头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工作,而自己面前这个人在过去的十年里也只是一个骗子,尔虞我诈的游戏对他并不陌生——也许这样的姿态也只不过是他的演技之一。
笑一笑把手上的烤ròu转个方向,袁蔚中漫不经心地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我说我对你一见钟qíng,放不下,抛不开,所以只能跟你一起làng迹天涯,你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