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东流水_作者:箫楼(118)

2017-05-16 箫楼

  燕皇听言呼吸一窒,双眉轻跳,片刻后轻啸一声,单掌击出,竟将长案一角砍落下来,缺口处十分平整,便如利剑斩过一般。清洛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想道:看来自己就是再修炼个三五十年,都及不上燕皇这等成就。

  燕皇凝望着林归远,似是怒极,片刻后却又露出笑容来:“呵呵,不急,朕不急,朕等了快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林公子可知,这画中之人是谁?”

  “恕在下不知。”

  “她便是朕的妻子,怀中抱着的是朕的长子,只是现在,朕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燕皇用一种极为惆怅的语气说道。

  林归远身形轻晃,心中叫道: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她怎么会是他的妻子?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qíng了。燕皇啊燕皇,你的谎言编得也太离谱了一些,你可知她是何人,怎会是你的妻子?想到此处,他将一切杂念摒出脑海,身形急转,走向棋台,口中说道:“燕国皇帝陛下,天朝林归远再次向您请教。”

  然而这一局,林归远还是输了,燕皇似是极度疲倦,懒洋洋地应着他的攻势,却也将他bī至无可回旋的境地。清洛在旁细看,忽然觉得,燕皇的棋势竟与自己所学剑术有些相似,一气呵成,攻势凌厉,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悟到此节,心中想到:回去后可要与二哥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敌之法。

  连着两日,林归远和清洛都于未时去那石屋中与燕皇对垒,却始终败下阵来。清洛不免有些急燥,眼见过了年关,快近立chūn,雨水之日迫在眉睫,怎么都得想办法“拿下”燕皇才是,于是便夜夜坐于萧慎思chuáng前苦思对敌之策。给萧慎思擦脸灌药她也是一力承担,不愿别人cha手,只是那等贴身侍候之事,终只能由林归远揽了过去。

  那雪儿本就与她粘得极紧,见她夜夜伏在chuáng边入睡,不知为何,竟似觉得萧慎思的枕边、清洛的身旁是最温暖、最适宜自己酣睡的地方,便时时趴在那处呼呼大睡。清洛屡屡将它拎起,丢至chuáng尾,它又悄无声息的潜了过来。两“主仆”不懈斗争了两日,雪儿终于心不甘qíng不愿地伏输认错,整日乖乖地缩于chuáng尾睡着大觉。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萧慎思梦见自己赤脚站在漫天火光中放声大哭,周围刀光剑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马儿凄厉嘶鸣,人群呼喊悲号,眼前千万个黑影晃过,带来一股血雨腥风,当头罩下。自己仿佛是一个六七岁的幼儿,衣衫褴缕,赤脚站于血水中哭嚎着,却不知父母去了何方,又怎么会把自己丢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梦中,一个女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她的面容藏在轻纱后面,她轻轻地叹息着,温柔地抱起他,哄着他。他仿佛听到那女人在面纱后面低低地哭泣,仿佛听到她在诅咒着什么,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动听,即使是诅咒也带有一丝华丽高贵的气息。他看到那女人将手指咬破,殷红的血指点中自己的眉间,红色侵入脑海,自己逐渐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意识之前恍然听到那个女人在叹息着:“思儿,你忘了这一切吧,忘了你所见到的一切吧,如果能忘掉你自己是谁,就再好不过了。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纵是流gān我全部的血,也要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去吧,思儿,巫神会保佑他找到你的。”

  萧慎思拼命挣扎,奋力伸出双手,想将那女人留住,但她的面容却渐渐淡去,淡成一片迷蒙的烟雾。烟雾袅袅散去,恩师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他将他从废墟中抱起,他将他面上的泥土和污血轻轻擦去,他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将他紧紧抱于怀中,他听到恩师轻轻的叹息声:“思儿,回家去吧,随我回家去,忘记那些痛苦和恐惧。巫神会保佑你的。”

  他好象转眼间又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恩师那严苛的神qíng将他的心唬得忐忑不安,恩师递给他一把短剑,不理他的呼号哀求,将他丢入了一个铁笼之中。而在那笼中,一只饿láng正在眼冒绿光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道美食大餐,他只有奋力躲闪着,竭力刺砍着,身上不知被láng爪抓出多少道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才慢慢瘫软下来,躺在那láng尸旁边沉沉睡了过去。他仿佛见到恩师将自己轻轻抱起,仿佛听到他又在低低叹息:“思儿,你别怪师父,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睡梦中心神一跳,竟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年,自己xing格逐渐变得刚qiáng坚毅,恩师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来,他每日努力的学着刀枪剑戟各门武艺,上着军史子集诸般课程,他觉得只有竭尽全力达到恩师的要求,才得报答他的大恩。他见到有一天,恩师领着四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进来,带到自己的面前,微笑道:“来,思儿,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卫士了,他们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傻傻地对他笑着。他记得自己当时开心地点着:“以后你们四人就叫有德、有正、有音、有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就是我萧慎思的兄弟了!”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有德临死前的模样浮上来,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说:“将军,有德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自己多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