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歌_作者:任旸生(10)

2017-08-05 任旸生

  项伯一时语塞。

  张良凑近一点,一双黑眸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似润了一层水光。他的眼角弯下犹如月牙,道:“虽然不知哪位小人给鲁公进的谗言,然而沛公却是从未有过想与鲁公一争高下的心意。不然沛公大可一举入秦宫,分官职,治百姓,何必退居霸上?良以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项兄就算信不过沛公?难道还信不过良吗?”

  项伯舌头都打了结:“不不,我……我没有……”

  “项兄信良,良不胜感激。”张良接过话头,继续道,“但是鲁公信不过沛公,如果这误会不解开,两方就贸贸然开打,事后再追查出来是个误会。其他诸侯要怎样想鲁公呢?即便鲁公不在意名声,但是bào秦被诛,全赖大家共力,沛公入关破秦宫,擒子婴,也算大功一件。然而此等形势下奖赏未至,开战先行,难免不叫诸将寒了心啊。”

  深秋夜凉,项伯头上先起了一层密密的汗:“那……那我该怎么做?子房,你可要教教我。”

  张良就等他这句话,当即道:“此事事关重大。良须禀报沛公一声,还望项兄在此稍事歇息,稍后良必定让沛公亲自来向项兄致歉。”

  其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良掀帘而出又再次掀帘而入。刘季备上上好的酒宴来款待项伯,态度热络,两人很快就熟识起来。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一听说项伯家里有个儿子,刘季当场表示,他家正有个未婚的女儿,两方男未婚女未嫁,品貌年纪正当宜,gān脆结为亲家!

  项伯几杯酒下肚,此时已是很放得开,当场应下。张良从旁陪席,察言观色,此时一个眼风飞过去,早早准备好的小兵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就上来了。

  张良笑道:“项兄此番前来辛苦,沛公作为亲家理当款待。奈何沛公一心为鲁公想,秦宫重宝财物分毫未取,俱都封存。因此眼下只好以这点薄礼备上,还望项兄卖良个面子,今晚同鲁公好好说道说道,明日一早沛公将亲自登门向鲁公致歉,愿误会解开,两家qíng谊常在。”

  语罢,那小兵儿对着项伯掀开盖子,匣内是huáng金百溢,金灿灿的晃人眼睛。

  项伯喜笑颜开,揣着那木匣并沛公加送给自家侄儿的礼,骑上一匹快马,由小兵儿护送而去。

  他这一走,方才酒席上的热闹气氛一扫而空。张良疲惫的靠坐在榻上,几缕青丝垂下,衬得他苍白的面庞几分病气。青色的衣袍仿佛这时才显出它的宽大来,直显得张良形销骨立,一根腕骨不堪一折。

  刘季有些心疼他,却还是不放心的问:“子房,你说项伯这能成功吗?我听说那项羽身边还有个范增,总劝他要杀掉我杀掉你的。”

  张良qiáng打起jīng神道:“无妨。项羽这个人,说好听点是重qíng重义,其实无非妇人之仁。在他眼里,真的亲戚才叫亲,就算项伯平庸无谋,眼界短浅,只因为是他项羽的叔父,说出来的一句话也比那个随便认的亚父范增这个真正的谋士说一百句来的管用。”

  刘季这才安下心来。他看着眼下几乎要昏过去的张良,赶紧轻声吩咐人将酒席撤下去,然后轻手轻脚将他的身子扶正,退去外衣,盖上被子。然后chuī灭蜡烛,轻轻掩门出去了。

  二.

  这边项伯一路进营进帐,将那几箱珠宝美玉带给自家侄儿,见项羽面有松弛之色,便又趁机将今晚经历添油加醋一番,将张良所言悉数告之,最后有些责怪道:“那沛公不先把关中破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进来呢?现在人家刚立了大功,你就去跟人家开战,让别人听了怎么想,这不是太不道义?不如趁此善待他,反正他能跟我侄儿这么厉害的人抗衡?能把我们怎么样?明儿的一早他过来陪罪的时候,你给他个下马威就是,晾他也不敢怎样。到时给他随便封块地方,就当博个好名声。”

  项羽先见了宝物,箱盖一掀是各个璀璨夺目,本来面色就已经缓和,之后又听得叔父在那边所受礼遇,函谷关之气也消散的差不多。如今再听这一番言论,心内亦觉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当时范增在侧,见此qíng形面色铁青,不由得yīn阳怪气道:“项左尹今夜说话分外条理分明,回来之前没少同那张良说话罢。”

  项伯听他扯到张良,口气还十分不善,不由得愠怒道:“范先生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子房人品高尚正直,十年前就救了我的命。我同他多说几句话又怎么了?故友相见,难免话多罢。”心内却暗暗道,这厮年纪这大,不见混出个什么特别响当当的名头,怕是见子房这个年岁就天下闻名,因此嫉恨年轻有为的后辈。这样的人,跟在羽儿身边,保不齐怎样教坏他。看来我得找个时日给羽儿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