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起从前在肃州乃至军中,政务大多都由赵诩包办的“峥嵘岁月”,轩辕晦禁不住露出颇为神往的笑意,“不如就从三省改制始。”
“三省改制?”赵诩装糊涂。
轩辕晦横他一眼,“你的口气文风,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让裴隽呈上来,骗骗旁人也便罢了,还想瞒过我?”
赵诩看着他得意笑容,心里也是又暖又软,“不愧是圣明天子,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三省改制之事,我本就没想假手他人,不过此事倒是不急。先不急着叙话,我问你,太子之事,群臣是个什么反应?”
说到正事,轩辕晦也肃然起来,“这也是我觉得蹊跷之事,按理说那帮老古董横竖看我不顺眼,这次竟都缄口不言,于理不合。后日的大朝会,他们定然发难。我隐隐觉得母后绝不会允许储位早定,日后定会再起波澜。”
“陛下所言甚是。”他自己提了独孤太后,赵诩也省的再去做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小人,“国师可还在长安?”
“近日回纥可敦身子不慡利,眼看就不行了,因而国师半月前就已启程了。”
赵诩虽遗憾于不能当面向国师探询,却也只好暂且放下,“也罢,我先回宫沐浴歇息,陛下自便罢。”
轩辕晦跟着他起身,笑道:“本朝帝后不分宫,朕与你一道。”
他虽改了称呼,却不见傲慢生疏,赵诩听着竟还熨帖得很,先吩咐宫娥将太子抱走,又转头捏了捏他鼻子,“拿腔作调,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要自称本宫?”
“有何不可?这又不是女子才用的称呼,有些朝代,太子都自称本宫,我看这尊号高贵的很,正适合你用。”轩辕晦只觉整个大明宫都鲜活起来,重走一般的路,却丝毫不觉得寂寥了。
偌大的宫宇,除去在他们身前身后垂首疾走的宦官宫娥,唯有他们二人。
兴许还有刚被奶娘抱走,嗷嗷待哺的太子。
赵诩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一步抓住轩辕晦的手,“万事有我。”
轩辕晦回过头看他,认真道:“我知道。”
每月初一、十五皆是启朝的大朝会,在京四品以上均须列席。
于是四更天方过,从朱雀大街至御街,熙熙攘攘满是披金挂紫、手执玉笏的大小官吏。
眼看着还有半刻时辰便到了,群臣也早已排列整齐,让宦官们搜身完毕,就见从内宫方向有步辇慢悠悠地抬过来,停在玉阶前。
下步辇那人玉带金鱼、重紫衮冕,乍一看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俊朗公子,可若再冒昧打量,便会感到此人凛冽威仪浑然天成,让人不敢bī视。
除去最前头的沈觅几个,群臣不明底细,只傻愣愣地看着他从内宦中悠然而过,竟无一人敢上前为他搜身。
不知是礼部的哪个愣头青壮着胆子喝道:“朝廷的规矩,你们都忘了么?哪怕是三省宰相,入殿前都需搜身,如何这个就例外了?”
众人知道此人身份贵重,无一人敢搭腔,却只见那人笑道:“刚毅忠直,不惧权势,该赏。”
他身后的宦官立时取出金叶子,用托盘盛了,送到那愣头青面前。
那人又道:“方才那位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守平,那便搜罢。”
说罢,他极为舒展地张开双臂,对一旁的内侍点点头。
那内侍训练有素,也未反驳,自顾自地开始搜查起来,最终点了点头。
那人轻笑一声,举步向前走去,他步子不大,每一步却走得极稳,金线勾描的官靴踩在玉阶上,几乎不发出半点声响。
不知何时,百官已为他让出了一条道,尽头便是沈觅等宰辅。
“恭迎殿下回京。”沈觅打头下跪行礼,身后跟着章天问裴隽那几个。
赵诩虚扶沈觅一把,“沈相免礼,诸君免礼。既在朝中,我便是尚书令,殿下这称呼就先免了罢。”
一听是那神龙不见首尾,还刚生了个太子的皇后回来了,群臣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默不作声,全场一片令人惊惧的静寂。
沈觅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远处内宦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只好重新站回队列,依次鱼贯入内。
冗长的仪仗过后,轩辕晦一身朝服端坐在上。赵诩与沈觅带头跪伏行礼,山呼万岁。
中间行礼时,沈觅偷偷用眼角瞥了赵诩一眼——在肃州时,赵诩面上恭谨有礼,实则目下无尘,从不肯向轩辕晦行礼,更别提下跪了。也不知这对天家夫夫商量出了什么章程,赵诩竟体现的如此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