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个商户喃喃地重复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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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洪景来六十的寿诞,整个徽州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喜乐中。洪府不仅派人沿街派发寿桃,还组织了几处免费施粥的地点。一直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终于人cháo涌动,好像雨后的chūn笋,勃勃的生机。
念临风这几日都早出晚归,有好几次我想跟他谈谈徽商的处境,他不是以劳累为由搪塞过去,就是以他不是徽商为借口,敷衍了事。我有些恨他的不近人qíng,但处在他这样的立场,若是贸然出手帮助徽商,恐怕会让人诟病有失公允。毕竟他不是徽商的人,九州商会也不仅仅只有徽商一个商团。
我在商会中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红景天招手道,“你别再转啦,我眼睛都花了。”
“大爷,您一点都不担心结果吗?若是那几个人被苏商要挟而变卦,昨天您……要不我去看看?”
红景天大声笑道,“傻丫头啊,若是他们想要变卦,就算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这事关徽商的将来啊!”
红景天用手掌按在桌子上,支撑着站起来,“走,我们也别闷呆着了,出去瞧瞧热闹去。听说有舞狮,还会有踩高跷的仙童,有趣得很。”
我本来没什么心qíng,但硬被红景天拉着,只得不qíng不愿地出了门。
☆、商道十六
我们走到大路,顿时傻了眼,街上简直是水泄不通,舞狮的队伍刚刚过来。
两头金色的狮子,眨着铜铃大眼,时而跃起,时而盘旋,身上的金鳞熠熠生辉,引得周围观看的百姓纷纷拍手喝彩。
那前头敲铜锣的小童,顶着硕大的脑袋,摇头晃脑,动作也是格外地卖力。
待舞狮的队伍走过,又来了踩高跷的队伍。就在此时,香满楼的掌柜奋力挤到我们面前,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但是因为街上太过嘈杂,所以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凑到我的耳边,大声地吼,“跟大爷说,红茶的生意没有谈成!”
“什么?”我皱眉,觉得心中难过。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
胡令海却笑得开心,继续大声道,“因为商户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把苏商给气死了!”
“真的?!”我高兴地跳起来,转过身兴奋地抱住红景天,“大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立刻又觉得很失礼,连忙松开他。红景天眯了眯眼睛,用手按住我的肩膀,那力量很重,又有些许微微的颤意。
从前我也觉得自己在从商之中坚持了自己为人的良知,但跟他比起来,还不够有魄力,甚至不够彻底。
晚上,洪府席开三十桌,大宴宾客。白天里满城的热闹都汇聚在这座偌大的府邸里,彩灯张结,人声鼎沸,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外迷离陌生的世界,忽然想就这样打道回府。
“小哥,麻烦你……”
我话还未说完,马车的帘子就猛地被掀开,一个俊朗的青衣男子钻进来,直勾勾地看着我,“gān嘛想跑?”
我看他一眼,正襟坐好,“老了,不爱看热闹。”
靳陶大笑着拍了拍腿,回头朝外头说,“大行首,她说她老了,这病有得治没有?”
外头闷笑一声,我讶然,原来念临风也在?
“夫君!”长夜里一声脆响,好似划破了眼前片刻的宁静,将昼夜的喧嚣拉至最高的一点。靳陶张大嘴,先是看了看我,又要伸手去掀帘子,我却先一步按住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念临风沉默了一阵,又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贤婿,可是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有一种难以名之的惊慌。而我身边的靳陶,像被用力掐灭的烛火,啪地一下没了动响。
我对贤王的了解,仅仅只限于在姑苏那次,念临风关于我身世的详谈中提到的几点。而且全都是坏印象。再加上江别鹤,苏淡衣,惠娘母子,冯子洲,陆羽庭的种种,我对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除了敬畏,还有更深的厌恶。
洪景来的寿辰,对于徽州或者商界来说,兴许是个大事,但在官言商轻,何至于要一个堂堂的王爷亲自驾临的地步。
外面的jiāo谈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我和靳陶像两个被点了xué的败兵一样,溃散于喧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