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_作者:泊烟(39)

2017-04-30 泊烟


他终究是孩子心xing,不懂我和方重之间的问题,不只是过家家或者赌气而已。

空气有些凝滞,甚至剑拔弩张。我看着方重的黑眼睛,拍了拍掌,“二爷gān得真漂亮。”

方重的嘴角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行囊。以往他行远路,东西总是jīng简又jīng简,生怕离家太久。此次东西却铺满了整个chuáng。我见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似乎割舍不下。

我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qiáng迫他停下来,铮铮地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他直起身子,俯瞰着我,“我没有qiáng迫那些掌柜跟着我,随便你信不信。”

“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像在凝聚勇气,“我要带你走的时候,你不肯。我放弃一切,选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任何回应。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也不想!但我和念临风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我惊愕,松了他的手。他苦笑了一下,继续收拾行囊,“是我傻。我不惜让他发现你仍在世,也要救你出大牢。”

我更加震惊,“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

方重拿起包裹,回头扫了一眼chuáng上,“这些我都不要了,你烧掉吧。”

“方重!”我握着他的手掌,他手心那些清晰的茧,好像长在我的心上。这一刻,立场,身份,秘密,都不重要,他就像我随身携带的那个锦囊,是一段过往的证明。虽然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我仍然割舍不下。

他低头,像一个qíng人般低语,“在想办法救你的时候知道他还活着。我可以阻止他来,却不愿意放弃任何能够救你的机会……王掌柜他们跟着我,未必不是好事,你心太善,不够狠,不适合做商人……中秋那夜的事qíng,是江别鹤捣的鬼,我已经叫人警告过他……以后自己小心。”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滑下去,又拉开我的手。他的转身异常决绝,不知道是不再给我机会,还是不给他自己机会。他的袍服一角,迅速掠过门栏,带走了这个屋子里,所有属于他的味道。

我后知后觉地追到门外,想再看一眼那个身影,却只有huáng昏的最后一抹余辉。

我躲到竹林里哭。已经过了能够放肆哭泣的年纪,甚至觉得人生到了这个份上,什么样的大风大làng都见过,再没有什么能够伤到我。

孩童时爱哭,是为了那些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年少时爱哭,是为了那些想爱却爱不到的人。长大了以后再哭,是为了那些被风带走的承诺。

以前我哭的时候,有我爹,有念临风,我的眼泪还有归处。如今,眼泪只能倒灌进心田里,或者落进泥土里,风gān成灰。那个陪着我在雨天泥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男孩子,那个陪我笑,陪我哭,陪我手忙脚乱照顾李慕辰的男人,那个与我一道走过人生最灿烂年华的方重,此后将与我行同陌路。

不知何时,有一个人蹲在我面前,把手帕递给我。

我抬起头,看到李慕辰红彤彤的兔眼。他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珠,用力地抱紧我,“方小八走了,你还有我。娘,我不会离开你的。”

尽管他不知道,这句话永远不会成立。但为了这句稚拙的守护,我仍然安心。

*

姑苏城因为我和方重分家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传言四起,有人说,我把苏淡衣qiáng行赶走,惹怒了方重,bī得方重与我分家。还有人说,姑苏城来了一位神秘的大富商,用极好的条件把方重挖走了。

起先,我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常上街。可是看到别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听到各种蜚短流长,索xing不再出门。

红袖吞吞吐吐地把家中的帐本拿给我看,如今收入拮据,只有一家绸缎庄,恐怕月末的时候,付不起这么多下人的工钱。我只能让红袖把下人都聚集起来,准备把他们遣散。我是个念旧的人,从买下这处府邸安家,只招过新人,从来没有换过老人,所以府中的下人越来越多。

他们惴惴不安地看着我,心中大概都有了几分猜测。事实上,从方重离开这个家的那天起,便一直人心惶惶。

我刚起了个音,红袖便跑进来说,“夫人,靳陶公子来了。”

靳陶几乎是踏着红袖的最后一个尾音进来的,一身白衣,巧笑着,一点都没有擅闯别人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