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琰接过茶抿了口,眼神却带了些深思落在了小女儿的身上,昨夜围魏救赵,直捣huáng龙再加个敢想敢说,几句话就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一套手笔下来不像是个七八岁女童能有的眼界,说的话行的事,带的是谁的影子?是他贺琰的影子!
长子不争气,好歹幼女还能排忧解难。
贺琰四处看了看,话没到正题上,却说:“景哥儿还没来?”
大夫人心里急得像百万只蚂蚁在挠,却不敢不回话:“昨夜里白总管将人直接带到正院,景哥儿住在观止院,正院里的人又在各司其职,一时间还没想起来要去叫他。”
贺琰几个大步一跨,就落座在了正座,挥了挥袖子,冷声吩咐:“去把景哥儿叫过来!”
行昭心落了下来,贺琰沉得住气是真的,可在这种事上沉住气可没有谁赞赏。要知道方祈不仅仅是镇守一方的大员,更是他的小舅子,这时候忽略掉正头夫人的喜怒,还能拖延时间,说明皇帝的处置,让贺琰很满意,至少对局势是有利的。
大夫人忐忑不安地坐在右边儿,时不时觑觑贺琰的神qíng,再吞咽下想问的话儿。行昭端了个小杌挨着大夫人坐,低眉顺目。
贺琰看着幼女,脑海中浮现出皇帝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神qíng,和他独身在仪元殿里,探讨西北战事,问询他的建议,连是派谁去督军更合适?要不要再派人去接应方祈?这些话都同他一个文官来说。
又想起皇帝整夜未眠,披着睡袍还想得起派人去凤仪殿送去三两才贡上的普洱茶…
皇帝没有换下方祈的意愿,甚至在这个时刻还想得起去安抚方皇后!
这是一个信号!应邑说,皇帝已经厌弃了方皇后,纯粹是无稽之谈!
贺琰在想事qíng,行昭脑袋却是一片放空,不多时就有一个还披着素绢练功服,脚上提了双满是灰尘的马靴的少年郎大汗淋漓地跑进来,嘴里直唤着:“父亲!平西关破了?您怎么不早点给我说啊!”
“嚷嚷什么!”贺琰看见长子,便心头冒火,随手指了下头的凳子,吩咐:“坐吧!”
行景哪里坐得住,刚挨着凳子,就面容十分焦虑地望着贺琰,又问:“西北到定京快马加鞭也只用一夜的功夫,怎么这个时候前方的新战报还没传回来!”
贺琰一蹙眉,见两人都急,三言两语说了:“皇上十分关心西北战况,方将军和信中候都在那支三千兵马里,皇上下令让梁平恭整合军队,誓死保卫苍南县。蓉城渝州加紧时间,整合兵马,由老将秦伯龄带领,往西北深处杀入,接应方将军和信中候。”
贺琰的话一落,大夫人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口吻里有无限感恩:“阿弥陀佛!圣上还愿意接应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行景心里经过大起大落,瞬时瘫软在凳子上,手抚了抚胸口,兀地又坐起身来,直挺挺说道:“爹爹!我要去西北!我也要去接应舅舅!”
贺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量陡然提高:“荒唐!我们贺家的儿郎是上姓士族!你看到过哪家勋贵儿郎去军营里刀尖舔血,讨生活的!”
贺琰骨子里就瞧不起军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行昭一抖,猛然一抬头看见的是行景满是朝气与韧劲的面庞。贺琰所说的好消息,没有让她感到意外,而行景却实打实地让她诧异了。
“别人能去修身齐家平天下,我为什么不行!贺家是多高贵的门楣吗?别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行景难得地在贺琰面前争执,小郎君一张脸憋得通红,梗着脖子又说:“我不仅仅是为了舅舅!我昨天竟然梦到鞑子扬武耀威地骑在马上,在咱们大周的领域上,横冲直撞,拿着马鞭上下挥,我一觉起来直犯恶心!”
“那就多去看看书!”贺琰被彻底激怒了,一瞬间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挥挥衣袖:“白总管!把大郎君带下去!事关他舅舅,你们又甥舅qíng深,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行景不愿意走,白总管来拉他,他力气又大,一把将白总管撩在地上。
贺琰盛怒,大夫人见势不好,看看儿子又看看贺琰,不知道该怎么办。行昭皱了眉头,上前拉过行景,行景自然不敢再甩开幼妹,行昭仰着头小声说着:“哥哥去了西北,母亲和阿妩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