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太夫人教她的呢。
明明在场都是好好的人儿,没有体弱也没有身娇,更没有怀着孩子的妇人,纵这些是相冲的,可也冲不到常人身上来啊。
行昭轻笑一声,单手执起了那盅薏米杏酪珍珠羹,羹汤黏黏稠稠的,她爱吃甜食,方皇后却也不许她吃多了,小厨房便想着法儿地变着花样地来讨好——里头赫然有几块儿将化未化的红糖。
粘稠又鲜红,应邑她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最后也会成为这样呢?
行昭能在红褐色汤水里瞧见自己的模样,她能看见自己在笑,笑得愈发开心,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一大滴泪直直坠了下来,清脆一声滴在汤水里,就像极了血与泪的jiāo融。
“姑娘!”莲玉低呼一声,忙将身上隔着的绣花绷子拿下来,凑上去揽住小娘子的头,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抚:“…您所受的委屈,让别人怎样偿都不为过…”
两世为人,前世的她倨傲自负又固执执拗,却从来没有害过人,手上从来没有沾过血。
今生,温和包容,待人待物多了一份了然,少了一份自我。
心却狠了起来,如今也沾染上了第一滴血…
“是不会让她失去这个孩子的…”行昭流下第一滴泪后,眼眶便再也没有泪水了,靠在莲玉的怀里,轻轻说道:“她bī母亲去死,我不可能让她失去了一个本来就不应该有的孩子就这样算了的,太便宜她了…”
“一命还一命,母亲的命,只能由她自己来偿还。”行昭的声音闷闷的,莲玉听得心惊ròu跳,方皇后的担心好像成了现实。
行昭眼前一片漆黑,莲玉的身上芬馥香恬,行昭从她怀里挣开。
huáng妈妈心里疼极了,抹了一把眼泪,撩开帘子拉着莲蓉出门去。
行昭像积攒了一箩筐的话想说出来,看着莲玉便直愣愣地开口。
“大庭广众之下bào露有孕,引起皇帝足够重视,应邑怀了两个月甚至更长,而母亲才死了一个月,为了贺琰,应邑不可能一开始就咬出他来,可孩子就保不住了…这时候抛出一根救命糙来,只要应邑认下冯安东就是孩子的父亲,那皇帝为了遮掩事实和保全颜面,也会让应邑保着孩子嫁进冯家…”
行昭粲然一笑,抬头望了望天,继续说道:“我的母亲死了,她却怀着孩子继续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呢?问世间qíng为何物,怎叫人生死相许。应邑看什么看得最重?为了qíng爱,她不惜铤而走险,不惜忍气吞声,不惜犯下罪孽。我们且等着吧,就算是应邑为了保住孩子,承认冯安东是孩子的生父。可当外面的流言沸沸扬扬之时,就算应邑揭开谜团说出真相,皇帝愿意让她嫁给贺琰。按照贺琰的个xing,也不可能再娶一个与别的男人有过流言的女人了…”
第一卷正文 第八十七章 抉择(上)
正殿的灯亮了多久,行昭就辗转反侧了多久,一阖眸,眼前就遍是混沌与虚无。
满腔的心事,沉甸甸地,既然压得人睡不落觉,行昭索xing麻溜地爬了起来,吃力地将窗棂挨个儿撑了起来,从fèng儿中小觑,正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落了下来,光影闪烁中回归黑暗。
行昭一颗心放下了。
大清早的,行昭便爬了起来,坐在菱花铜镜前头,左瞧瞧右瞧瞧,小娘子面润色红,一张粉黛未施的脸就像才剥壳的jī蛋似的,到底是仗着年轻,底子又好。要是放在前世,一夜没睡,形容邋遢得,第二日起来连姨娘们的行早礼都别想见…
心里头在胡思乱想着,莲玉手里拿着双凝膏进来,见行昭起了身,便细声细气地说:“…前殿已经撩了帘子了,妃嫔们的问早礼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蒋姑姑遣人来问您是在小苑里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是去殿里用膳?”
昨儿个出这么大的事儿,凤仪殿又不是像铁桶一样,水火不进,莫说别宫的眼线了,就是顾太后,铁定也安cha了人手在这里边。
沸沸扬扬的,今儿个又是一场硬仗!
“去前殿吃,陪着皇后娘娘多用些。”
行昭边说边起了身,往前殿去。
一进里间,就看见方皇后已经拾掇妥帖了,穿了件儿丹凤朝阳蹙金丝正红外袍,梳了个高高的堕马髻,用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神态轻快地正在用早膳,见行昭进来了,便笑着放了银箸招呼她:“晓得你今早要过来用早膳,特地吩咐准备的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