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总算是落到实处了。
牛皮小靴渐走远,手上的红绸被六皇子往前一带,瞬间从松软变成绷得有些紧实,喜娘伏在左侧边赶紧往前走,边朗声说着吉利话儿,“王妃右脚跨门槛,日子过得平平安!”、“王妃手摸福影壁,日子过得红火火!”、“王妃手头握双枣,生个儿子要赶早!”
有双囍红盖头盖着,别人瞧不见行昭红到耳根子的一张脸,可行昭觉得自个儿脸上好像在有把火在烧,火辣辣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
耳朵里头什么话儿也听不见了,就只能听见自个儿心跳和脚踩碎纸屑的声音。
这些路,以后她会和六皇子一起走过无数次,这些砖瓦,会陪伴他们过一生一世,敲敲补补又可以陪伴他们的孩子再过上个几生几世,前面的这个人,是她的夫君了。
行昭脚下有点儿发软,叩拜起身时,差点儿没被头上沉重的凤冠压歪到地上去,喜娘气力大,眼疾手快弯腰一捞,一下就把新娘子扯稳站了起来。
跟扯小jī仔似的。
明明是自个儿成亲这么大回事儿,行昭发现脑子里却总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下意识想摇头,却发现头上的凤冠不答应——前儿晚上见着这赤金点翠雕花凤冠的时候,双手掂了掂,怕是得过五六斤,戴在头上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几斤金子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司仪官高声嘹亮一句,“礼成!”
礼成之后就该送入dòng房了!
喜娘搀着新娘子过二门,过走巷,往王府正房走,行昭摸摸索索往前走,一直到被扶着落座儿,心里头松了口气儿,心里唱了句阿弥陀佛,等进宫谢恩她得好好谢谢方皇后定下的这个日子——若是定下六七月份成婚,她连想都不敢想!就这冷天儿,她被累得慌得急得脑门上后背上都出了一身的汗!
媳妇儿在煎熬,六皇子赶紧拿秤杆挑开盖头。
从鲜红陡然倾泻进了一室的*光,行昭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正房被收拾得一团喜气,打磨得极为光滑的huáng花梨木家俱、贴在窗棂玻璃上的大红双囍剪纸、搁在高几上高高低低cha了一花斛的桃花儿、还有满室站得满满当当的夫人们,欢宜、欣荣、豫王妃闵氏、绥王妃陈氏…
哦,还有手上拿着一柄秤杆的六皇子。
满屋子里都是人,行昭不敢细看他,眼神从六皇子脸上一扫而过,却很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
很亮。
行昭无端想起六皇子头一次送药的时候,嘴上没说是谁送的,可双眼也是亮得很,眼神好像在说话,好像在告诉她——别傻了,可甭猜是二哥送的了,这白玉膏分明是我跑了好久才买到的。
满屋子都是人,行昭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笑得很轻。
有夫人笑起来:“端王可别赖在新房不出去了,阿晏和那帮小子们等会儿找到新房来灌你酒喝!”
六皇子也笑,向前做了个揖:“若今儿阿晏醉了,慎只求表姑母别揪阿晏的耳朵!”
“说得我跟个母夜叉似的!”
夫人们笑起来,六皇子看了眼欢宜,又拱了拱手便出门去。
新郎倌儿一走,说起话儿来就百无禁忌了,行昭抿嘴笑,边听边点头,欣荣年岁不大,论辈分却不小,一一介绍过来,介绍完了才笑道:“端王妃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这人儿怕是认得比我还全!我可是说得嘴gān了,走走走!咱们去前头吃酒热闹去,让新娘子好歹歇一歇!”
行昭眼神一亮,欢宜看得好笑,也开口赶人:“…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厨子也不晓得做菜好吃不好吃!!”
暖房的夫人们知机知趣,乐呵呵地往外走,行昭不能下chuáng规规矩矩地坐着目送,目送到绥王妃陈媛的时候,绥王妃陈氏深看行昭一眼这才随大流出去。
眼神落在行昭身上的时间并不长,行昭只当没看见。
夫人们一走,门一关,莲玉赶紧打了盆温水进房来,莲蓉服侍行昭将凤冠取了下来,头发在肩上散开,行昭感觉是如释重负,再用温水洗了把脸,感觉浑身都舒展开了。
卸妆、换衣、重新梳头发。
行昭总算是清慡下,身上清慡了便坐不住了,从内厢走到外堂,端王府全景图,行昭是看过的。可内部构建,行昭这是头一回见到,huáng妈妈先出宫来帮着打理嫁妆家俱,便跟在行昭身边儿解说,“…正院在中轴线上,是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儿,说小也不算小,上房有六间,您的卧房、王爷的卧房还有王爷的小书房,您的小书房,后罩房是单排屋,有您和王爷专用的小厨房,也有搁置您独个儿物品的小库房。正院东边儿,王爷特意让人辟了一块儿地,打了几个梅花桩,吊了几个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