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婼越听越心慌。
“周平宁在兵部做得还好?”
陈显想起什么来,接其前言说出口,“兵部旗下可调任近五万机动兵力,占定京直隶一带兵力的三成不到,比例虽小,可禁卫多出身于勋贵公卿之家,关系错综复杂,是个兵家必争之地。老二被皇帝放在这处,我四下活动才将周平宁塞进去,他可千万不要给我丢脸。”
这点陈婼是不知道的,周平宁凡事都不同她说了。
如果让父亲知道她一手激怒了周平宁,父亲会怎样…
陈婼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定京少雨可天气多yīn,这两年每每至梅子huáng时雨的时节,膝盖与小腿受的痛就像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似的,囫囵点点头,丢下话来随即落荒而逃,“…大约是好的吧,没见他有过烦心的时候,既然是您保举进的兵部,又同豫王一起当差,谁敢为难他,既蒙得器重,阿宁办起差来,亦是尽心尽力,三思而行。”
尽心尽力…
周平宁做事是尽心尽力,一心不可二用,通常都很是认真,可为谁尽心尽力呢?
如今还要打一个问号。
☆、第两百六九章+第两百七十章 临行(上)
没隔两日,陈显的折子就递上去了,是启奏折子,“…微臣启奏,西北督军陈防之因职调任十三道监察御史,另随行端王殿下南下…”
西北督军是正四品,十三道监察御史也是正四品,可一个是外放,一个是堂官儿,一个是隶属户部,一个是直属皇帝。老六在户部说一不二,陈放之若仍旧隶属户部,那老六就是陈放之的顶头上峰,陈显把他儿子的官职做了个平调之后,陈放之的上峰就变成了皇帝。
身份这种东西没法子变,是王爷是天家贵胄,在陈放之面前就一定是高了那么一等的,那官位总要挑个利己的来吧?
如此一来,人家成了反客为主了,一张马脸坦dàngdàng。
人老子都这么大公无私,内举不避亲了,朝堂之上谁人不赞上一句,“首阁为大周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老皇帝御笔朱批,明明白白应了个好字儿。
终究尘埃落定。
真的尘埃落定了吗?
六皇子觉得悬。
chūn光明艳,端王府正苑前种下的那棵小松树迎着chūn光向上窜,这是阿舒出生第二天,他爹亲手种下的,老六说是旧俗,行昭“嗤”了一声,大家伙儿都是定京城里长大的,她怎么就不知道这门子旧俗。
六皇子便解释起来,“你知道未央宫前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柏树吧?”
行昭点头,彼此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有参与,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吧。
六皇子展颜一笑,笑得很温和,“…那是我出生的时候,母妃亲手种下的。松柏长青。这是老一辈的好心意。柏树旁边儿的那棵香樟树是长姐的,长姐出嫁的时候,母妃想让人砍下来当嫁妆箱子,长姐整整哭了两天才将那棵香樟树保下来…”
处在任何地位,人都需要有感qíng,有爱有狠,才完整。
光从窗棂之外倾斜而下。六皇子背手于后。低着头神qíng专注地,嘴角抿起一抹笑来,一半处在chūn光里,一半处在chūn光外。明暗jiāo替,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且挺拔。
嗯…当然,如果他没有拿手去戳小阿舒的小脸,行昭会更欣慰。
“周慎!”
老六连忙抽出手来。
行昭下榻趿鞋,几个快步双手将阿舒从小chuáng上抱出来,眼瞅着儿子嘴往下一瘪,跟着就快哭出来,赶忙轻轻晃了晃,将脸贴到儿子面颊上。柔声细语地安抚。“阿舒乖呀,阿舒乖…”
小郎君哽了哽,砸吧了嘴,这才眯了眼又睡过去了。这小子xing子不好,好哭得很。等出了月子,一天一个样儿过后,唯一不变的就是嚎天嚎地的哭功,欢宜捧着肚子过来瞧他,心有戚戚然,“…是小郎君都这么…”没好意思说撒泼卖踹,想了想选了个温和些的词儿,“都是这么中气十足吗…”
当然不是了。
行昭觉得他纯属是被huáng妈妈给惯的,huáng妈妈找着了寄托,整日整日的不撒手,给阿舒养成了个坏习惯——只要没人抱着,就放声大哭,直到被人抱在怀里头,然后状况就陷入了无限循环中。
六皇子压低声音清咳一声,再看了眼梦里头还在咂巴嘴的长子,再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媳妇儿,想了想火速转换话题,“…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陈首阁倒是谁也不爱,说弃就弃,倒也痛快。陈放之膝下统共两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生下来,陈显当真不怕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