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让人上谏要求面圣。”
陈夫人蹙眉轻问。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皇帝是生是死,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尘埃落定。
陈显双手撑于膝上,沉吟半晌,手一抬,便拍在了身侧的木案上。
陈夫人想张口再问,再看陈显面色yīn郁,嗫嚅嘴唇,终是未在往下说。
“他不敢。”
行昭手中执一把缠了铜丝的竹剪子,“咔嚓”一声,便将一朵碗口大的花儿剪了下来,轻搁在瓷盘里头,告诉莲玉,“陈显不敢去仪元殿一验真假,怂包一个,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子大的,他一怕,就错过了一辨真假的机会了。”
花儿一搁下,莲玉便洒了几滴清水在花瓣上以当保鲜。
“宫门一闭,皇宫里等着陈大人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莲玉笑吟吟地道,别家丫头关心的是当通房,成姨娘,以及爬上男主人的chuáng,别家夫人奶奶关心的是子嗣、妯娌以及婆母的刁难。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其实也不太对,放在自家姑娘身上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子嗣是整个皇家都是头一份,妯娌一个是手帕jiāo,一个连可争之力都没有,婆母就像亲娘…
所以这忧的是阖府上下的生死xing命。
这老天爷多公平啊,给你这样,一定要拿走那样。
行昭又剪下两朵花儿,莲玉奉了方帕子,行昭一边擦手,一边接着莲玉的话往后说,“过了顺真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一进皇城,生死不由你。宫中姨母经营几十年,视为禁脔,陈显要拿王氏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姨母一腔暗火和怨怼正没地儿发。”
如果陈显敢不管不顾地贸贸然进宫去,行昭反而佩服他。
可惜,他不敢。
满朝上下,这么些年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够上书求见皇帝,皇帝每次都允,换了别的人,甚至皇帝的胞弟平阳王递上折子去,九次有八次都是不允觐见的。
嗬,可惜陈显不敢啊。
☆、第两百七八章 对峙(中)
“他怕姨母耍yīn招,茶汤、软禁、暗杀,哪一种都可行。顺真门一过,就算九城营卫司要起兵bī宫,谁来领头?那个出身糙莽的史统领?还是他的女婿周平宁?”行昭嗤笑一声,“怕就怕史统领放心,周平宁放心,陈显也不可能放心——唯一的儿子远在江南,倘若bī宫成功,陈显反而在战乱中死在了皇城里,平白无故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别人,陈显会气得死不瞑目,从棺材里头蹦起来的”
瓷盘青釉,三朵碗口大的正红花儿火艳艳。
这世间啊,最好看的就是冲突和反差。
“把花儿拿下去吧,你、莲蓉还有其婉一人一朵拿来簪发。”
话将落音,行昭顿了顿,止住莲玉的动作,“算了…在外头是不得不着红穿绿,自个儿在屋里能朴素些还是朴素些吧。”
莲玉面色敛了敛,轻声应了是。
和方皇后一样,不是为了欺人,只为了自欺。
老年糊涂的帝王不少见,可糊涂成这样,留下一堆烂摊子,猜忌应当信任的,信任居心叵测的,倒还屈指可数。
老六一向重qíng重义,面上不显露,心里怕还是记挂着的,算是替他守了孝道吧…
行昭长叹一口气儿,回头看了眼更漏,去给再一转眼,李公公正好撩帘入内,语气明显有雀跃,“成了!豫王殿下与绥王殿下的两封信过了关卡,已经出了定京城了,是豫王府的随从策马去送的。八百里加急,如无意外,五日内便可送到!”
“走的哪条线?”
“是豫王妃的意思,走天津、河北、山东沿线。不走水路!”
李公公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激动,“豫王妃让奴才给王妃带话,今儿个要与豫王殿下带着石妃一道进宫,豫王妃的原话是‘去给父皇和昌贵妃问个安。若今儿个晌午或明儿个。安国公石家的人要来见女儿,那让他们见就是,犯不着拦!’”
行昭眯了眯眼睛,言简意赅问话,“可曾见到了豫王殿下?”
李公公点头,“见着了!豫王殿下就在豫王妃的身边儿,豫王妃说什么便点头称是,神qíng有些蔫蔫的,但奴才要走的时候,豫王殿下说了一句话儿。‘谢过你家王妃力保昌贵妃的恩qíng,豫王府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