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一倒,皖州遭殃,上头人遭殃,下头人也没好日子过,“戊戌之变”前后从皖州逃亡各地的贫民陡然增多,晋王府新近修缮,多进两个皖州人也不稀奇。
可huáng总管浑身上下都是汗。
他是知道周平宁的喜好的!王妃是皖州人,恨屋及乌,王爷连带着也不喜欢皖州这个地方,府里头选人连江南那边的人都不太想要,这小丫头分明是漏网之鱼!
“王爷…”
huáng总管赶紧凑过来。
此话一出,青绸大惊,赶忙顺势跪在地上,手撑俯于地不敢抬头!
“王爷,这个丫头…”
huáng总管声音戛然而止。
“皖南哪里人?”周平宁眼神极黯,压低声音问道。
“池州…”青绸抖啊抖,抖啊抖,颤巍巍地回。
周平宁胸口一滞,轻声一笑,再问,“叫什么名儿?”
“青绸…”
青绸手藏在衣裳下摆,紧紧揪住裙角,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声音一出口,就好像在空气中发颤,来不及想是福是祸,却陡听男人一声极为压抑的叹息,满脑子除了浆糊,还有一团缠得紧紧的麻线。
“是那个剪了石榴抱chūn的丫鬟?”
青绸迟疑半晌,终究点了点头。
周平宁也跟着面无表qíng地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地上那盏镂空银香炉上,沉水香得慢慢烘,不仅要点香,香炉下头还得放烧得火红的碳拿热气来焙,地上就一盏香炉,几抔灰,再无他物。
没托盘,没夹棉手套,也没银架子。
这丫鬟徒手拿香炉,怎么可能不被烫得撒一地。
摆明了是有人使心眼。
周平宁没这个耐心去管女人家内宅yīn私的手段,抬脚yù离,却鬼使神差地向下垂目,正好看见那丫鬟紧紧抿起的嘴,不由心头一叹。从始至终,她都没申辩过吧?就算跳进了别人挖出的那个大坑里头,就算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可以脱离困境,她也始终都是有问才答,有一答一,未多话,未申辩。
脚下一停,鬼使神差地再问出一句话,“轻愁?是哪两个字儿?”
huáng总管qiáng压下想抬起的眉毛。
青绸眼看男人的牛皮小靴已是向外走,暗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其折转归来,再听其后问,继续颤颤巍巍地回道,“回王爷,是青色的青,绸缎的绸。”
番外|留chūn人(二)
青绸红线绿绮罗。
红线绕指千百般,青绸缠腰步步莲。
嗬…
周平宁说不清心里头是哪样qíng绪,低头再看那人,像是自嘲又像是诧异笑了笑,转头吩咐huáng总管,“从你的账里支五两银子出来就当赏她剪的那副石榴抱chūn。”
五两银子…
刚刚够赔香和香炉…
青绸猛一抬头,神se变得很mi惘。
数年之后,已白发暮年的张太夫人记xing变得很不好时,却仍旧揽着亲孙儿,很小声地说起男人很淡很淡的那袭背影。
有人的地方,就停不下嘴。
女人家上下嘴chun一搭,后宅的话传得飞快。
晋王周平宁对酒se无趣,此乃众人皆知,说来也奇怪,经“戊戌”一役后,定京城里迅速蹿红的新贵们好像没几个是沉溺声se之人,贺家小子连个妾室都没有,方家小子尚了公主之后一直很老实,除却老四家里头还储了几个莺莺燕燕,其他的当真老实得不行。
晋王亦是,空dangdang一个王府,什么都人、夫人、侧妃能上品级的妾室一概没有。
成亲这些年,膝下无子无女,连内宅都极少进,两口子一个住内宅,一个住外院,早两年碰上面还能吵上一吵,到如今,两个人逢年过节见回面,连话也不怎么说了。
除却晋王没意思纳妾纳美,这夫妻过的日子倒是和大多数的勋贵人家形似,神不似。
“huáng总管的账里拨了五两银子赏给小伙房里那个丫头…”
“对,没错,就是上回剪了副窗花被王爷留意那个。”
“长得小模小样的,还不太会说官话,能听出土话腔…”
“啧啧啧,你说那小蹄子怎么命这么好,就入了王爷的法眼里了呢!”
“嘘——往后的贵人主子还叫人小蹄子,也不怕遭人听上一耳朵!”
说什么、怎么说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