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嘴皮子一搭,又是一出好戏。
下头人窃窃si语的话,周平宁自是听不见。
天将过暮se,huáng总管曲指扣窗板,小声问里头人,“王爷,今儿个是在书斋用膳,还是去正院…”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将才王妃遣人过来请您来着…”
这很难得。
多少年了,正院难得主动过来瞧人。
huáng总管跟着周平宁近十年了,两夫妻的恩恩怨怨,他大约都看得清楚,说谁负了谁也不好说,说谁比谁高尚也不好说,说谁更爱谁,这好说,一定是周平宁更爱那位,这是铁板钉钉,无需商榷研究的。
可这爱里,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不甘心。
这个,他可当真说不好。
反正这两谁也不欠谁的。
可偏偏一个觉得自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忍着xing子顺毛捋,再多的爱和愧疚,都抵不过时间呀。
照他来看,原先论是吵还是骂还是委屈得嚎啕大哭,都比如今这样两看生厌形同陌路qiáng。
里间静悄悄的,隔了半晌才听见周平宁一声嗤笑,“行,就去正院。”
许久未来的正院还是静悄悄的,走近正房才能隐约听见几句争执,模模糊糊有几个词儿,“抓住”、“放低身段”、“今时不同往日”…
周平宁步子在廊间门口一顿,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陈婼身边那个陈妈妈的声音,似是想起什么却陡然兀自笑,liao开帘子,里头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陈婼端坐在案首,两鬓梳得很滑溜,着绛红常服佩赤金头面,正襟危坐得不太像是要用晚膳的模样。
兴师问罪。
周平宁脑子里陡然出现这四个字。
周平宁迈脚入内,陈妈妈扯开笑赶紧迎上来,态度十分殷勤“…一早王妃便吩咐人拿小灶炖上天麻jī汤,您赶紧趁热喝上一盅…mi汁ru鸽、锅包ròu也是您一贯爱吃的,王妃都记…”
“我不吃甜的已经很久了。”
周平宁朝陈妈妈笑了笑,轻声打断其后话,十分自然地坐到上首,看了陈婼一眼,“太医说我尽量用些清淡解热的膳食,不吃甜食已经很久了。”
陈妈妈手上一紧。
周平宁再无后话,陈婼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他,亦无回答。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下来。
隔了良久才听陈婼亦笑起来,从开始的极小且无声的微笑,慢慢放大变成朗声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了,便索xing就着帕子将眼角一抹,眼光微bo看向周平宁,很轻很轻地道:“什么时候你也能在我面前摆谱了?”
陈妈妈被ji出一身冷汗来。
我的二姑娘哟!
今时可不比往日啊,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娘家不仅没了还被人抄了老巢定了死罪,陈家的后生们都没法子翻身,大姑娘到底没用处,四皇子也从未涉及过这些子争斗,换个位子来想,这周平宁可是正当时啊,有谁愿意正妻是逆反者出身的?又有谁乐意让妻族拖累仕途?又不是脑筋有毛病!
这男人没这么薄qíng,可也不可能始终如一的深qíng——还是建立在妻室从未理解与信赖的基础上。
今儿个有青绸,明儿个呢?红绸、蓝绸,什么下作玩意儿可都出来了!
二姑娘究竟在倔气些什么呀…
“王爷,您莫恼…王妃现如今是身子有些不舒畅罢了…”陈妈妈连忙道。
周平宁一摆手,口中两个字,“出去。”
陈妈妈赶紧闭了嘴,很是担忧地看了眼陈婼,终是埋首向后退去,帘子被打起再被放下,陈婼仍是笑看周平宁,周平宁也笑,笑着笑着渐渐敛了颜,轻道,“从陈显功败垂成的时候?还是从你嫁给我开始?还是…”话到一半,周平宁终是长叹一口气,微不可见地半挑起眉来,“你看,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说出刺耳的话。”
“周平宁!你装什么痴qíng种!”
陈婼“腾”地一下站起来,扯开嘴角想哭,可她从反光的菱花镜面上却看见了丑陋的枯槁的面色苍白的自己,她赶紧移开眼睛,死瞅着泛起红光的灯笼油皮纸上,将拳头缩在袖口里紧握得发抖。低嚎道,“父亲信你,将兵马人手jiāo给你,你呢?你却转首便把兵马jiāo给了方祈!若非你打了父亲一个措手不及。那日明明还有翻盘的余地!我明明还不用落到这般可怜的境地!你知道那些女人看我的眼神?你知道贺行昭看我的眼神吗?像在看一只蚂蚁!一只她们随时都能碾死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