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道忽而转了一个弯,出现一重山坡,绕过山坡,就到了花园子。
“这两株十丈珠帘开得最盛,”两人站在游廊下,谢诩用手指着一株绿色一株浅粉色的jú花给她看。“母亲不大喜欢这些清淡的,倒是喜欢颜色艳些的。”谢诩偏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柔声夸赞她,“你今天早上选的那朵大丽jú很好。”
颜秉初笑道,“我见姑母头上梳着朝阳连环髻,又穿得是宝石红撒亮金牡丹花的对襟褙子,昨儿的衣服也是正红色,便觉得姑母可能偏爱奢华瑰丽些的……就挑了那朵。”
谢诩含笑听她说完,一路走着带她在八角亭里的绣墩上坐下,笑吟吟地问她,“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颜秉初看他一眼,老实地摇头,“我猜不出来。”
谢诩嘴角微微翘起,慢慢地道,“我最喜欢杭白jú,不喜欢暗纹提花的蜀锦,茶最喜君山银针,讨厌吃甜,诗文不喜李义山……”
颜秉初越听越茫然,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眼睛像极了一汪chūn水,雾气昭昭,勾人心魄。
谢诩渐渐停住话头,伸出手大拇指飞快在她颊上一抹,又缩了回去。那轻轻地一触,仿若有针扎他,半边身刺麻。
“你做什么……”颜秉初的声音有些闷闷地。
谢诩突然站起身,将脑袋转至一边,走到亭阑边,不再看她。
他心里烦躁,焦急,又茫然,有种从来没有的挫败感,不知从何开始,不知从何下手。他以为他能慢慢地来,慢慢地等,可是感qíng从来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就如同福州的兴福寺后山,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趣而已,想逗逗她,可是弄巧成拙,反而是他先迷失了自己。
qíng不知所起,连他自己都羞于告诉别人自己喜欢上一个小姑娘,几天看不见她,就如同心肝脾肺统统被人摘了一般,不知何时归还。
他坐立不安,他惶惶然,福州的信一封一封的来,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而他的感qíng越来越压制不住。他也会害怕,只要一想到,一想到那个褐色的荷包……他的心就疼,就酸,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着一般
“我知道你xing敏早慧,博极群书,我想,你不会听不懂我要说的话。”谢诩背对着她,淡淡地开口,语气如同早chūn清晨的风,微冷,带着隐隐地颤意。
颜秉初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慢慢紧缩,她心里喊着,不不要说不能说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已经bī迫到她的面前,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么?你喜欢么?
颜秉初脑子一片空白,她答不出。
答不出是因为她知道内心最深处的答案。可是她不能,在这个时空,她一旦放纵自己的内心,危险就随之而来。
上辈子,从十二岁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活了八年,刚开始,她也要忍,忍得幸苦万分,常常是面上带笑,手心却已经掐出了血。可是后来她发现了,不抱希望,就永远不会绝望。她把感qíng收得gāngān净净,就像将家具蒙上一层白布,灰尘永远挨不到里面。只要如此,她就是安全的。
若有若无的风chuī过耳边。
“你为什么要绣那个荷包?”
第七十一章答
就在她全身紧绷之际,她听见了谢诩的问题。
“什么?”
她怔愣地喃喃地重复道,却没发现,她额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谢诩转过身看她,目光微闪,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绣荷包给那个岳雷?”
竟是直呼岳雷的名姓。
颜秉初这回听明白了,她僵硬了脸,勉qiáng地笑了一笑,“你……怎么知道?”
谢诩的目光不放过她,冷哼一声,“在福州时,我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读了那么多书,竟然会了私相授受”
“我不是”颜秉初想争辩,却发现她刚刚紧张了一场,现在浑身脱力,使不上劲儿,她怒极反笑,“关你什么事”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说错了。
左避右避,竟是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你知道的,”谢诩微微一笑,凤眼光华流转,他放柔了声音,语气缓慢而坚定,“初儿,你是知道的。我早说过你xing敏早慧。”
“不我不知道”颜秉初一僵,将头扭过去,梗着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