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此时正一脚踏进家门,迎接她的是一个火盆,外加一枝树枝的敲打。
“顾妈妈,”猝不及防的秋叶差点一脚踩到火盆里,笑道,“你这是欢迎我回来还是不欢迎啊!”
“跳,快跳过去。”两眼红肿的顾妈妈不理会她的玩笑,拿着树枝拍着她,催着她。
秋叶红笑着跨了过去。
“好了,我的霉运走了。”她笑道,话音一落,就见身旁的顾妈妈掩面放声大哭。
一夜沉睡中,这哭声时大时小,一直在耳边萦绕,不过也好,这一夜,秋叶红没有梦到又被冰凉的刀子割断了喉咙。
“顾妈妈,你看着一晚上一早上了,还没看够?”秋叶红对着镜子里望着自己发呆的顾妈妈笑道。
短短几个月没见,顾妈妈似乎老了很多,不是说面像,而是jīng神。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秋叶红笑呵呵的挽起她的胳膊,“等天气暖和了找个机会下江南去,那时候一定带着妈妈你去。”
“老奴没用……”顾妈妈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伸手抚着秋叶红尚未挽好鬓的长发,端详着她的脸,“小姐幼时,老奴不能随侍身旁,小姐单身涉险,老奴又在家安坐。”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滚下来。
秋叶红忙拿过手帕给她擦,笑道:“你不用随侍我,随侍我母亲就够了,”
“小姐,你恨老奴不?”顾妈妈看着她,忽地问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瞪着眼打量顾妈妈。
没错呀,还是那胖乎乎的脸,小小的眼,矮矮的身子,瞧着jīng神虽然有些萎靡,但还不至于说糊涂话。
自从认亲以来,顾妈妈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若有若无的……怎么说呢,恩人的感觉,并且不止一次对于自己cao持贱业而不满,话里话外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感恩的意思。
怎么几个月不见,态度大变,到底是自己受伤的缘故,还是自己给她从漠北带回来一大包土特产的缘故?
秋红叶想,也许二者兼有。
“顾妈妈,你说的什么话。”秋叶戏正容道:“母亲在天之灵,若听到了,只怕会责怪慧娘我的。”
虽然顾妈妈这个人单纯了点,迂了点啰嗦了点,但她对自己这具身主的母亲,那可真是忠心天地可鉴。
这就足够了,至于对自己如何,秋叶红觉得这不该qiáng求。
“小姐……”顾妈妈掩面哭起来,“自古红尘富贵人人羡,谁知道竟比穷困求生还要险三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
她的手摸着秋叶红的脖子,昨夜解下白布,那两道蜈蚣般的伤疤差点让她崩溃。
破相了,破相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家……
“这个啊”秋叶红笑着拍着她的肩头,“没关系,没关系,我要嫁的人可不在乎这个,不对,应该说很在乎……”
她说着掩嘴笑起来。
顾妈妈被她笑停了眼泪,觉得自己没听懂她的话。
“好了,快梳头,还要进宫见皇帝舅舅和太皇太后呢。”秋叶红拍着她的手说道,自己在镜子前坐下。
顾妈妈忙收了眼泪,集中jīng神的给她梳了个青娥鬓,cha了一个点翠镶珠蝴蝶。
“不用施粉了。”秋叶红盖上胭脂盒子,站起身来。
“可是,小姐的脸色……”顾妈妈愣了愣。
秋叶红抿嘴一笑,“这脸色不是很好,总不能我出一趟苦差,养的白白胖胖的回来吧,那我这趟差不就白受罪了。”
顾妈妈没听明白,愣愣的恩了声。
“那,这衣裳……”她看向秋叶红。
穿了一件银白素缎冷蓝镶滚边对襟棉袍,内着浅粉金边中衣,亮亮的浅粉领口,这样的颜色,如意的形状,日常一定让白皙的脖颈显得修长而美丽。
不过,此时却让秋叶红脖子上的伤格外的显眼。
白布已经扯了,换上薄薄的浅纱,伤疤就隐隐的透出来。
“这件好,不如换这件。”顾妈妈侧脸抹了下眼泪,转身拿出一件海蓝镶边翻毛短袄,厚厚的翻毛既显得华贵,又正好围住了脖子。
“不,不用换,这件就挺好”秋叶红慢慢转个身,对着桌子上的大铜镜端详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