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意外地看到蓝梦姗站在林子中央。
“贺大哥。”十七岁的蓝梦姗象在一夕间长大了,眉宇间拧着轻愁,笑起来都戚戚的,神qíng中背负着许多复杂的思绪,偶然瞟过贺文轩的视线里,隐藏着浓烈的无助,但她掩饰得很好。
“姗姗,”他qiáng撑起笑脸,走向她。自从相遇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jiāo集,说得多的都是关于冷炎的葬礼。
蓝梦姗笑了笑,一身素白的罗裙衬得小脸越发苍白,纤弱。
“贺大哥,你转过身去,当着你的面,我可能没有勇气说出来。”她低下头,轻轻说道。
他一怔,“那就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姗姗,随我回书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落莫地摇了摇头,“贺大哥,人生不是一朝二夕,可以躲避就能过完。你转过身去,我要说。”
“我不想听。”他的音量突地提高了,脸胀得通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姗姗,没有什么事的,你随我回书阁就好。”
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那张被痛楚扭曲的俊容,一咬牙,她转过了身。
“贺大哥,你听不听,随你,但我要说。”她大口地吞了吞口水,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把旨尖深掐进ròu里,命令自己平静。
他悲痛地盯着她的背影,嘴唇剧烈地颤栗着。她要说什么,他知道,一说完,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一直都在做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真想回到当初,我与贺大哥没有在来福茶馆相遇,没有那场赌棋,我们就像是两个路人,该有多好。可命运让我们相遇了,贺大哥,这样的相遇,注定了我今生将负了你。你对我有多好,我不想用言语来表达,那太浅薄,我只把它记在心里。原谅我以前对你的偏见,原谅我做的一些傻事,原谅我的孩子所,原谅我的懦弱。四季无常,风景朝令夕改,何况人呢?在孤单绝望的环境里,心变得特别软弱,轻易地就被别人打动了。对不起,贺大哥,我已经成亲了,请把我忘了吧。”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没有一点结巴,感qíng没有一丝波dàng,象准备了很久。
他却无法保持平静,保持风度,他冲上前,扳住她的肩,胸膛急促地起伏,“我千里迢迢来这么远,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些?我都想到的,姗姗,那没什么,我不在意,在贺大哥心里,你还是原来的姗姗。”
“不要自欺欺人了,贺大哥,你是个高洁的君子,我失贞的身子已配不上你。还有,夫君他为我挡了那一剑,用他的命换苟活在世,我······不会背叛他的。”
泪,还是没控制得住,扑扑从眼帘上滑了下来。
他愕然地松开手臂,面如死灰般,一步步地往后退,然后转过身,像发了疯般冲进了竹林深处。
她说彼此要深信对方,不管隔了多远、多入,都要坚定有一日对方会回来,这期限至少是十年。
回首那些誓言,多么的可笑,他斗得过一个活人,怎么和一死人去斗。冷炎以命抵命,用这样悲绝的方式刻在梦姗的心头,谁也抹不去了。
冷炎终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梦姗。
他呢?落得一地碎成片片的心,一场没有成形的娃娃亲灰飞烟散。
什么红袖添香堪佐读,白首齐眉乐倩兮,琴瑟和鸣鸳鸯配,都成空,都成空······
二十五岁前,他是孤单的,二十五岁后,他仍将孤单进行到底。
贺文轩踉踉跄跄地跑着,竹林深处,传来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对不起,对不起,贺大哥,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只会带给别人痛苦与伤害,不要管我了。今生,我负你,来生,你负我······”林中,她闭上眼,泣不成声。
隔天凌晨,露水沾肩,东方浅白,两队马车驶出了小镇,在十字路口,分作了两路,大队人马奔西京城,一辆轻便的马车往龙江镇。
蓝梦姗非常慎重地向贺文轩施了个大礼,又向宋瑾道别。
宋瑾一改平时嘻笑的口吻,关心地拉着蓝梦姗的手,直叹气,“路上多珍重,”他扭头对护送蓝梦姗的贺东贺西叮嘱道:“照顾好公主。”
贺文轩什么也没说,抱起她跨上马车,给她打开车窗,查看了下角落里置放的冰块,又看了看携带的水和果品,然后跳下车,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