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初遇时,汪浩哲改变了很多,他学会了敛默,隐忍,身上明明有伤痛,脸上却总是一副轻淡表qíng,大牛和二虎他们为他擦洗换药,偶尔搬动他,小乔在旁,看到他轻轻颤抖,眉头皱起,却一声不哼,每天和小乔没几句话说,吃饭就吃饭,睡觉就睡觉,但只要看到小乔,他qíng绪便会更加放松安宁,眼神里有不可替代的信任、依赖和包容。
小乔听到二虎和大牛的对话:“阿浩这么痛,也不喊一声,真是条汉子!”
“不是不想喊,没见他忍成那样?县城那群坏人要打死他,拖了小乔去卖掉,把小乔吓坏了……阿浩想让小乔安心,不要他再受惊吓!”
心里微有酸涩之意,这哥哥是她拉在身边的,只想在这陌世里有个伴,慢说他是个有伤痛的人,当时若是只病猫只怕她也会抱着走,惶然无依的感觉太可怕了,她愿意吃些苦头照顾料理他,有个叫哥哥的人相随左右,心里踏实。日子这么过下来,不知不觉间两个毫无血脉关系的人竟有了真正的亲缘,她满心装着他,为他担忧,做梦都想让他吃好住好穿好,快快痊愈,而他默默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却能让她觉出哥哥的威仪,只要一句话就让她乖乖顺从,小乔想着汪浩哲之前在家里肯定也是做哥哥的,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是对弟弟的关顾真切自然,还像所有做哥哥的那样,对弟妹的掌控绝不含糊。
腊月初,不下雨天空也yīn沉沉的,晚上搁在院子里的水盆,第二天起来表面就能结出一层薄冰,潘二娘身子弱,用来盛火子取暖的铁盒子是潘富年用历年攒下的坏农具,自己到镇上铁铺里打的,家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小乔就求二虎用刚砍回来的青大竹剖开,盛了烧得红红的火子放到汪浩哲chuáng前,多少也能让他得点暖气,三四筒青竹轮换着,哪筒火子暗淡下去就换上新的,发动来家里玩的小孩们帮着盛火子,小乔和四蛟、三豹等抬来抬去的换,大妞牵着三妞,紧张地四处检看他们会否把火子扔糙堆里,烤了半天火子,汪浩哲果然脸色没那么青白了,小乔和四蛟两个却像花猫似,小脸好几条黑白杠杠,大妞笑弯了腰,二妞说:“这么费事,在chuáng前烧一堆火就好了!”
二虎瞪她一眼:“没脑子,chuáng上是稻糙,房顶是茅糙,你想把房子点燃了?”
二妞挠挠头:“小心点嘛,让小乔和四蛟守着……”
大牛说:“爹教过我们,不能大意,二虎天天剖青竹做什么?这火堆上的竹片要一天换一次,就是防备火星子溅上去燃起来,一间房烧了,会连着烧过去,救不了的,万一烧着,到时我们全家都没地儿住!”
兄妹几个说着话,没注意到在火堆边看书的陈应景悄悄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又见他折回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满脸带笑,走到近前把那东西拿出来,竟是个小孩脑袋大的huáng铜手炉。
陈应景把huáng铜手炉双手递给小乔,说道:“这个原是用火炭的,如今我家穷,娘舍不得买火炭了,我们家柴火也少,平日里不舍得烧火烤……这个闲置在那里,不如拿来给你哥哥用!”
大妞伸手摸了摸huáng铜手炉,咋舌道:“这个很贵吧?我只见过一次,去年冬天陈财主来我家,管家跟在后头,抱着一个,铮亮铮亮的呢!”
“这个擦一擦,也是铮亮铮亮的!”
陈应景有点自豪:“我娘说我家祖上与叔公家原来也一样,到现在没什么好东西传下来了,只这铜手炉我爹读书时用过,娘留着给我用……这几日太冷,娘不拘我在房里,允我来你家烤火看书,小乔教的那个背书法很有用,几日来我背书顺溜多了,我可以跟娘说在这儿读书很好,还要多来几天。小乔,你放心用这个盛了火子放你哥哥chuáng上,等我不能来了,再拿回去不迟!”
小乔欢喜地接过铜手炉,感激道:“谢谢你!可是你娘要是知道了,怕会着急的吧?”
陈应景抿了抿嘴唇,双颊酒窝隐现:“我娘向来不出门,这几日又太冷,她没事就在房里盖着棉被做针线,不会知道的!”
大妞早已取来一块抹布,拿过铜手炉擦起来:“那就给阿浩哥用几天吧,让我来擦擦看,像不像陈财主家的那么亮?”
经过大妞的一番努力,果然铜手炉铮亮得炫目,小乔和四蛟喜滋滋用木枝条一粒一粒捡了火子进去,很快填到半满,大伙儿站一旁围观,齐声喊够了够了,再多怕太烫,急忙盖好盖子,大妞又回房里去找了块破布出来包住铜炉,这才让小乔拿进去给汪浩哲抱着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