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达偏厅时,屋内已是欢声笑语,李小凤仍旧一身拧得下油来的补丁衣裙,缩头耸肩地坐在凳子上,对面,贺老太太正在大谈养猪心得,讲至兴奋处,手舞足蹈,她身后的两名小丫头,则拼命忍着笑,神色怪异。
靠门的小丫头瞧见孟瑶,报道:“老太太,大少夫人来了。”
孟瑶走上前去,笑嗔:“老太太,别个李家只管杀猪,又不亲自喂养,哪里懂得那些。”
贺老太太怔了怔,问李小凤道:“你们家只宰不养?”
李小凤点了点头。
贺老太太明显失望了,道:“那有甚么趣味。”
孟瑶在贺老太太左手边坐下,笑道:“怎么没得趣味,那样大一扇猪ròu呢。”说完,眼睛瞄着李小凤,又道:“你不晓得,我们老太太最爱的,并非ròu片子,而是肥肥厚厚的蹄膀,啃起来才带劲。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后一句,她问的是贺老太太,贺老太太连连点头:“是,是,是,还是你有孝心,晓得我爱吃甚么。”
李小凤呆住了,自她被遣回家,彩礼钱jiāo还了一多半,父母兄弟待她就没有好脸色,一天到晚不是摔摔打打,便是嘀嘀咕咕,翻来覆去地怪她没本事,害到手的银钱飞了不说,还要赖在家里吃喝,多花些开销。
上回她拎着板油来见孟瑶,被孟瑶一番嫌弃,回家就扯了个谎话,称贺家有意再收她,连哄带bī,叫老父李三爹割下半扇猪ròu,再央两个兄弟抬到了贺家来。
她送半扇猪ròu,已属不易,这会儿孟瑶又暗示她送蹄膀,可把她吓着了,脸上煞白煞白。
贺老太太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地了?身子不慡利?”
李小凤勉qiáng笑了笑,起身告辞:“改日得闲再来瞧老太太。”说着,脚不沾地跑了,生怕再待久些,孟瑶又要哄着贺老太太,暗示她送甚么。
贺老太太瞧她跑得慌慌张张,遗憾道:“这孩子急甚么,多坐坐又何妨。”
孟瑶忍着笑,道:“准是回家备蹄膀去了。”
贺老太太大悦,笑道:“那孩子懂事,等她再送来时,留她多坐坐。”
孟瑶脆声应了,命丫头们将李小凤送来的半扇猪ròu与贺老太太带上。贺老太太忙摆手道:“一小半就够了,我一老婆子,能吃多少,你们这里人口多,多留些。”
孟瑶执意与她全装上车,笑道:“村里的乡亲多,娘好容易进城一趟,总要捎些甚么回去。”
贺老太太每次进城回去,都要大宴四邻,因而听得此话,十分高兴。孟瑶扶了她,走到前面看丫头媳妇们装车,一木盒碗碟、两大罐茶叶,另有三四袋gān果子,并那半扇猪ròu,将车厢挤了个满满当当。
孟瑶一看车内没了贺老太太坐的地方,忙指挥媳妇子,将那gān果子搬一袋下来,贺老太太一听,生怕少了一袋,急急跳上车去,朝那袋子上坐了,笑道:“不妨事,挤一挤,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孟瑶笑道:“那您老人家当心些,别颠下来。”
贺老太太将身前一指,笑道:“有这半扇猪ròu挡着呢,颠不下来。”
正说着,贺济礼与贺济义也到了,两人亲自上前查看一番,再与贺老太太叙别两句,送出门去。
小两口顺着夹道回房,贺济礼好奇那半扇猪ròu,问孟瑶道:“俗话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那李小凤平白无故送那许多ròu来,打的是甚么主意?”
她有甚么企图,孟瑶自然知道,但却不想讲与贺济礼听,只信口胡诌道:“大概是仰慕二弟罢。”
贺济礼听她用上“仰慕”一词,再联想猴子似的贺济义,拍着夹道大笑不止,惊起墙头飞鸟无数。
孟瑶冷眼瞧他,见他是真信了七八分的样子,放下心来,并在心里向无故被牵连的贺济义道了一声对不起。
转眼五、六天过去,冰窖建好,开始储冰,孟瑶见贺济义的差事,迟迟没有着落,便与他另寻了个活儿,叫他去守冰窖,免得成日游手好闲,时不时偷赌。
贺济义哪里待得住,拼命反对,孟瑶威胁他道:“守好了,不但有月钱,还有工钱,若守不好,一样也无。”
贺济义吃惊道:“不守冰窖,连月钱也不给?”
孟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