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_作者:紫微流年(226)

  笑越来越轻快,犹如chūn风少年脱了羁绊,一洗多年的沉抑。

  空无一人的门仿佛有风掠过,帘幕微微一动,复归静止。

  十六年的苦寻,几度绝望。

  父亲将扬州的别业整个搬到了西京,一糙一木一模一样,甚至包括放在chuáng头的竹蜻蜓,唯独少了那只折断的蝴蝶鸢,据说是母女俩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翩跹……应是双十年华了,或许早已嫁作人妇。不知哪家公子消受得起,活泼淘气,娇痴任xing,大概过得平静而幸福。

  所以……那一定不是她。

  那孩子太过清冷,无时不在戒惕防卫。十三四岁的年纪,目光却苍凉淡漠,仿佛没有人的感qíng。

  她身上有种极危险的气息,他不愿动手作生死之博,隐约有些失望,这一趟远赴扬州,想是又找错了人。

  谢家三公子谢云书……也是个奇怪的人。

  人品相貌皆无可挑剔,难得的俊彦,独独感qíng上令人指摘,任谁都能看出两人奇妙的牵绊。坊间传闻他癖好奇特,对象又是那般不寻常的女孩,确是……耐人寻味。

  她不会是翩跹。

  不论怎么看,没有一处能与当年的孩子联系起来。

  但……

  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事实……

  寸光、蝴蝶鸢、超乎年龄的武功、永不长大的身形、天山里的雪使、玉坛中的女子骸骨……

  棺中那毫无血色,惨白如蜡像的人……

  翩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他以为她过得很好,没有人会忍心错待那个可爱的小人儿……

  她该是无忧无虑的笑闹,而不是全无生气一身láng狈,平静淡漠的迎接死亡。

  寻了十六年的妹妹……

  如果父亲还活着……

  翻开一件件西域传来的秘报,有如盘点她一路足迹。仿佛赤足行过漫长的荆棘地,每一步,鲜血淋淋。那般危险的秘术被她练至巅峰,他能猜到她付出了多少代价。

  记得蝴蝶鸢,袖中隐着寸光,却矢口否认,一意割裂所有过往。她真的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不在乎是否还有亲人。

  淡忘了身份,抛却了名字,舍弃了未来。

  黑亮的眸子,冷,硬。

  过去所经历的种种,他不曾问过她一个字,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甚至没资格要她废去武功,配合傅天医施药行治。

  他见过反噬发作时的qíng景,绵延漫长的痛苦折磨至极,却始终苦捱,沉默,隐忍,一声不响的承受。

  父亲放在手心呵疼,连练琴都舍不得的心尖珍宝。在大漠无qíng的风霜苦寒下,再也不会流一滴泪。

  假如可能……他想倾尽一切,赎回十六年的光yīn。

  他骄傲的,美丽的,寂寞孤独的挣扎着活下来的……妹妹。

  番外·九微

  (上)

  恭敬之极的溜须阿谀听久了索然无趣,几乎能背出下一句,作为魔教最年轻的教王,初登玉座的不臣暗涌在持续梳理换血后转为顺服,变换不过数年之间。不驯的,有贰心的一一剔去,换上一手提拔的亲信,以劳苦功高与际遇不符为名,一举提升了弑杀营的地位,让凌锐张扬的青悍勇将凌架于教中耆老之上,森然威压于无形,是顺理成章也是迫不得已。

  这位子并不好坐,居高临下,无数眼光潜藏着不为人道的私心,贪婪、狂热、利yù、野心……混成了令人不愉的霾,层层萦绕着玉座,无形无质,挥之不去,犹如附骨之蛆。

  这是他的路。

  渴望多年的目标一朝实现,没有说不好的资格。他也相当享受一言杀伐的无上快感,高高在上的俯瞰,肆意拿捏命运,睥睨万物的滋味令人沉醉。

  只是极偶尔……风撩动高塔铃音,目光掠过重重雪峰,沙海胡杨,大片茵茵碧糙的山峦,会有一丝恍惚。

  碧蓝的天穹胡雁飞,

  美丽的姑娘牧牛羊……

  幻影般的童年泛上心头,仿佛又听见了夕阳中的牧歌。

  一场席卷多方的疫病夺去了母亲和阿爷的生命,部落里死者累累,幸存的qiáng者夺去了无主的财物,他与同样沦为孤儿的埃达替人gān杂活挣一口饭。每日不间断的辛劳,在日光下晒黑了肌肤,七岁时已是出色的骑手,熟稔的以哨音驭狗牧羊,学着打猎下套,以为一生就这样在糙原上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