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_作者:紫微流年(228)

  扔下最后一把纸钱,风卷着纸灰旋扬直上,化入了浓黑的夜色。

  (下)

  密使捎回的消息以暗语写就,用药烛熏出字句。在天山权力争夺最激烈的巅峰,血色未明的huáng昏,无声的道出。

  那个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三日前病亡。

  死了也好。

  千冥已嗅出了端倪,那人若还活着,难免成为牵制,所以……此时辞世,正当其时。

  一声夜啼惊破了思绪。

  这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银烛燃尽,灯火全无,不知呆了多久。突然极想找人喝酒,起身了才又想起,殊影已离了天山。乘夜而走,一声不响的回转中原,那样仓促急迫,仿佛是怕犹豫反悔。

  他缓缓坐下来。

  生死弟兄不告而别飘然远去,他反松了一口气,只因随之而去的还有他最为忌惮的对手。迦夜素来难以捉摸,纵然殊影是她最倚重的影卫,他仍无致胜的把握。

  失了教王内斗已臻白热,立场未明的雪使仍是未定之数。万一介入玉座之争,势必不容与他亲厚的殊影,得力助臂转成肘腋之患,难保不会痛下杀手,以迦夜的狠绝……殊影未必逃得过。

  除非能先一步将人拉过来,多年长伴,殊影对其手段秘策了若指掌,又比迦夜更得下属拥戴。可惜太过重qíng,为那女人连多年渴盼的自由都弃之不顾,否则……迦夜必已殁于教王掌下,多好。

  应该为之庆幸。

  不是迦夜的复仇杀心,他必定陷入任人拿捏的死局,与千冥一样沦为素手中的棋子;不是千冥的bī迫适得其反,他必定要面对两人结盟的现实,凭迦夜驭使三十六国的手腕,就算人已死,疏勒也难免倾国之危……那毕竟是他血脉所出的故国……

  幸好迦夜比他更想除掉教王,幸好她无法理喻的洁癖,幸好殊影说动了她相偕离教,幸好那个人死得这般及时……

  但为何在庆幸的同时,心底却是一片空落。

  明明……是恨的。

  离开疏勒的最后一刻,隐约能感觉出重帘后有人在看,他一次也不曾回头,只望着前行的车队,里面锦衣华服端坐的少年是替他去做质子的兄弟。

  成为月使之后,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事。

  那个人确实给左使送上了金珠秘宝,却又故意令与左使面和心违的枭长老得悉,恼怒于疏勒的偏颇无视,蓄意寻衅泄愤,埃达由是无辜而亡。假质子多活一天,秘计bào露的可能便多一分,魔教在三十六国暗间无数,唯有死人能确保安全。局一开始,就已设定好结尾。

  不知道埃达有没有怨恨,在乖戾的宿命下无法选择的死去,一如他无法回避的生存。如今高踞玉座,却总想起与朋友在糙原上放羊挤奶,斗狗赌酒,无忧无虑的笑闹的时光,绿野上脆薄透明的chūn天里,有两个少年并肩躲在石后偷看猎手与心上人私会。

  “教王在笑什么?”一双柔软的玉手揉按着额头,吐气如兰的问。

  诡密多变的眼轻合,神色奇特,怀念而微怅,并不曾回答。

  佳人按捏着肩,乖觉停了口。许久之后,仿佛睡着的人忽然道。

  “紫夙死了。”

  肩上的手颤了一下,改为轻捶起颈背。

  “恭喜教王去一心腹大患。”

  “一个时辰前,她的头送到我跟前,若不是表qíng有些吓人,还真想带过来让你瞧瞧。”懒懒的话语轻松随意。“她爱重自己的容貌,所以我特地吩咐留下了一张脸,胭脂的颜色一点没乱。”

  阖着眼,指尖分毫不差的点了点娇唇。“很漂亮,和你的一样。”

  “烟容怎敢与花使相比。”

  男子似觉有趣的笑了笑。“死人怎能和活人比。”

  “教王说的是。”

  “她生前也曾与我相好,总得给几分qíng面,安排三日后下葬,你猜会有多少人送别?”

  “烟容愚钝,猜不出。”

  男子眼半睁,似真似假的调侃。“烟容是妙解世qíng的玲珑心,哪有猜不出,不愿说?”

  佳人秋波一dàng。“教王明知花使身后必然凄冷,又何必问。”

  天山上人命最是轻贱,一旦跌落尘埃,谁也不会多一分垂顾,哪管生前何等人物,通通成为失败者。

  “我以为紫夙入幕之宾无数,或者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