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凤棠知道柳青纶倒了,范仪这个中书令也岌岌可危,因此不免有些糙木皆兵,却也不当面将他点破。在楼凤棠想来,女皇对他这个外相不信任,自然会转而扶植内相,即翰林学士。如果说历来有老狐狸帮之称的政事堂成员都是外相的话,那清贵无比,享有直面天子特权的翰林学士则是名副其实的内相。就算品级低些,只要得皇帝信任,人望一上来,足以和外相势均力敌。而恩科主考无疑是提高翰林学士在朝中威望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想到此节,楼凤棠不禁望向手边一摞公文,其中有一封就是吏部关于起复原文华阁大学士郭毅的。在此之前,刑部已经对郭毅串通原光禄寺少卿韩继泄露考题一案开堂重审,并证明此事子虚乌有,郭、韩二人皆属于冤假错案,韩探花的奴籍自然也不作数。郭毅官复原职。韩继因死于流放途中,遂加恩于其子韩毓,特许其直接参加此次恩科会试。明眼人都明白,女皇这是在尽力替韩毓洗刷污点,给他铺路造势,以便令其顺利踏入风云莫测的官场。
作者有话要说:宰相的另外种叫法就是相公,和基qíng无关。
讲到政务,楼楼戏份自然会增加。小书生也要出来磨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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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街。齐王府,隔壁。
韩继颤抖着已经生出老人斑的一双手,拢了拢衣襟,轻声道:“儿啊,先别忙了,这些事jiāo给下人做就好。”他半生为官,却连一栋宅子都未积攒下来,如今虽留着一条命,原先朝廷给的府邸却早已没了。
韩毓一声不吭地将为韩继擦身用过的水拿出去倒了,又回到屋里替老父披上外衫。
“爹,你为什么不接受陛下的好意呢。”
听出儿子语气中的叹息之意,韩继肃然道:“同你说过多少遍了,人要懂得知足感恩。陛下救我父子二人,对我韩氏一门恩同再造。当年陛下替为父假报死讯,才让我这把老骨头残喘至今。我若再不知足,让有心人说嘴陛下徇私枉法,我还有何面目去见韩家列祖列宗。”
还有半截话韩继却没有说出来,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女皇特许韩毓再次参加科考,无疑是想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从而彻底抹去上次舞弊冤案带来的yīn影。可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却不会这么想。韩毓自被没入贱籍后便长期客居齐王府,那些吃不到葡萄的人一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甚至连带败坏女皇的名声。女皇为了替韩毓正名,不惜自己的名声被污。韩继自知年老体衰,已经无力为陛下尽忠,又岂可得寸进尺。只要韩毓前途有望,他自己是个“死人”又有什么打紧。
韩毓知道父亲因科场冤案被下狱流放已经大大亏损了身子,如今不过是熬gān了心神,剩下一副空壳,所求者无非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前程,也就不再相劝。
替韩继整理妥当,又喂了些粥菜,韩毓这才回到自己房里读书,他已经荒废太久了。
到了会试那天,天不亮韩毓就起来洗漱,戴上玉冠,换上白襕,挎着一个小篮往贡院走。
说来也巧,贡院东起燕子巷,西面却与夫子庙隔街相望。因此每到会试,家人或有送考的眼见自家考生过了查验小抄这一关,便折道对过临时抱佛脚。夫子庙也就迎来了香火最鼎盛的几日。
整个贡院呈正方形,共有考棚两万多间,若是爬上附近的状元山往下看,不免让人联想起刑部黑牢。
贡院正门两旁各有牌坊一座,书曰:“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韩毓望了那两块牌子一眼,默默在心中念过“辟邪、镇妖”两道二进宫口诀,这才跨过三阙辕门的中间一道,将手中挎篮jiāo给监考查验,又自脱了鞋子。等取回篮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带的gān馒头因为切得不够小,已经被掰碎成了鸟食,却也不甚在意。
接下来就是验明正身。韩毓递上写明姓名和样貌特征的票卷。
“你就是韩毓。”
韩毓只感到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如芒刺一般生生刮在自己脸上。接下来的一串窃窃私语,“怪不得,”“果真生得俊俏,”等等,他都只当没听见。他当然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跌倒了靠拉女皇裙带爬起来的小白脸,吃软饭的窝囊废,等等。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恶毒的话早就在京城试子中传遍了:本届恩科的状元早已内定,必是韩毓无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人家不光会投胎长得好,还会侍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