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又轻轻抽了小灰驴两鞭子,慢声道:“这老汉就不知道了。总之如今在青州地界已经很少能看见军士了。不瞒二位小哥说,老汉年轻的时候也下地种田,种的地还是卫所负责管理耕种的土地。”
军队没了,商屯便会随之消失,这很好理解。奇怪的是,如今耕地荒芜至此,这些军士都去了哪里?林飞飞跟原焕不由齐齐望向头顶那一大片压迫过来的黑云,心头亦蒙上一层yīn影。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却都忍着没说话。
到了镇上,二人付了车资,随意找了一家门面还算整洁的客栈投宿。
因是淡季,投宿的客人极少,小二十分殷勤周到,很快便取了热水小菜来。
林飞飞待小二离开后,关严了屋门,神qíng肃然道:“看来青州的状况大大不妙。”
原焕不由点头:“我来之前专程看过青州jiāo上来的huáng册,也比对过,青州连续几十年耕地和人口数量都并无太大的浮动,甚至近几年几乎持平不变。可是照赶车老伯方才所说,这里的耕地早就逐渐荒芜,人口大规模迁徙却是近几年的事。”
“耕地少了倒也不奇怪。从前凉王还在的时候,西凉驻军需要粮食,青州毗邻西凉,商屯兴盛。后来凉王不在了,商屯自然也就散了。只是,按照老伯的说法,青州地界的军士也都没了,这就十分怪异。”
原焕凝重道:“据我所知,青州布政使报给朝廷的军士人数从未减少过。按察使也从未对此提出过异议。”
林飞飞接口道:“幸亏咱们进入青州的时候没有亮明身份。”按察使是监督地方官吏的,如果青州虚报卫所军士人数,而按察使又没有向朝廷揭露,说明地方官早 就连成一气蒙蔽圣听。
原焕轻声道:“咱们最终还是得跟青州地方官接触,探一探他们的虚实也好。不过,只怕得换个身份。”监察御史在地方上素来是人人喊打的待遇,有来无回也不是没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小王爷割据的是宝地啊宝地。陛下要打他,既没钱也没人,悲催了。
写这章,某猫通读了一遍huáng仁宇先生的《十六世纪明代中国的财政与税收》,大概四百多页。很好看的书,推荐。
某猫对盐政和地方军务的理解都很浅薄,欢迎讨论指正。
晋人王著《洛都赋》云,“河东盐池,玉洁冰鲜,不劳煮沃,成之自然。”
☆、最新更新
冬暖阁。
郑观cháo跪在殿内的金砖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长流死死盯着一串数字看了良久,终于轻轻合上奏疏,叹道:“郑卿起来吧。”今年征上来的税比往年又低了许多。罚跪于事无补,她就是把郑观cháo拖出去砍了也变不出更多的银子来。
“这份奏疏只报实数,未做丝毫明细阐述。朕料想你还有话说,才宣了你来。”注意到郑观cháo的目光有意无意间似在一旁的李婉身上掠过,长流遂接着道:“尔等都出去。”
待殿门重新合上,郑观cháo这才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容禀,臣以为造成税收降低有两大主因。”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瞥见陛下听得认真,却并没有不悦的样子,这才接着道:“第一,历年来农户有减无增。第二,盐税总额一年不如一年。”
“先说说这第二条吧。”国家控制盐铁就是为了防止地方造反,以及增加国库收入。每年盐税占到国库总收入的一半还多。
“是。大禹开国初期用的是‘开中法’,鼓励商贾向边军纳粮换取盐引。但自先帝爷灭藩之后,边军除了嘉陵关一线,其余各州已经dàng然无存。因此‘开中法’就显得不合时宜。李相公便主张用‘折银法’取代旧法,那些盐商不再需要运粮到边关,只要直接jiāo银子给户部,换取盐引即可。”一顿,郑观cháo苦笑道:“原本这法子是不错的,可惜,微臣的前任王善王大人出手太过阔绰,发出去的盐引比大禹全境所有盐场生产食盐的总量还多出不少。”
长流点点头。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通货膨胀,盐价被大幅抬高,最终倒霉的是老百姓。
“如今盐价是三百钱一斤。可朝廷实际抽取的税银每斤只有两钱。这中间的巨利都进了盐商的腰包。”一顿,郑观cháo平缓道:“这些盐商都是太渊巨贾,垄断盐业已有几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