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势平坦,却因两边皆有高山,正处于风口,白日冷风鼓鼓,夜间yīn风呼啸。营帐内较外头而言,暖和一些,却依旧能听得外头阵阵紧促而过的风声,营帐被刮得哗哗直响。
营帐的帐门忽而一掀,一道身影迅速蹿进来,带进一阵冷风。
帐内背对着帐门的男子低头正磕捣糙药,闻声头也未抬,“轮班守卡的时候偷懒,又在营内混行走动,被管队捉到,这四十加四十,少不了你八十棍杖责。”
“嘿嘿。”那人嬉皮一笑,年轻的脸庞透着稚气,“赵大哥你不说,谁能知道,我不过是来讨口水喝,这也不许不成?”
男子将捣好的糙药用纸包好捆扎,写上糙药名称斤两,放于抽斗内,又从药坛内取出一些药材,研磨调配,神qíng专注。
那年轻人绕过来,走至男子身后,望了一会子,抬头看男子,“赵大哥身子可便利些了?”
男子长得面白皮净,颦笑间自有一股风qíng,只是眉角却有一道丑陋的疤痕,自额间至眼角,浅色的一条,jiāo织扭曲,隐约还能瞧出新fèng合的痕迹,像一条蜿蜒的蚯蚓,在他额间肆意爬行,这道疤痕偏偏生在这样一张清秀俊逸的面颊上,不免叫人哀叹惋惜。
男子一笑,“好多了。”望了望帐外,听得几声痛哭哀嚎,不免问,“今儿又是谁受了罚?”
男子声音清朗,虽带了一丝沙哑,听在耳间却不觉难听,反多了一分异样的沉稳磁xing,叫人心头舒坦。
葛冰嘿地一声跳坐到捣药的木案上,两腿前后摆着,“有人窃马潜逃,叫官管派人追到山那头捉住了,打八十军棍呢。”
说罢吐吐舌头,因着他年纪尚轻,此举不免透着灵动秀气,叫男子欣然一笑。
葛冰看他捣了一会子药,便觉无聊了,托着腮帮道,“那老太医又差使你?这些人,吃着朝廷俸禄,尽不gān实事儿。”
又叹了口气,“唉……不过说起来,也不知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前头朝廷派了三路人马,由温将军挂帅,进攻促浸(大金川),两万大军打了几个月也没见进展,如今驻军木果木,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下来。”
男子听着帐外鼓鼓作响的风声,默默不语。
多康地区有四大绒,嘉绒乃其一,嘉绒乃藏民族群聚区,明清以来,四川西北部地区先后分设土司,令其各守疆界,互相牵制。嘉绒地区共有十四大土司,促浸(大金川)和赞拉(小金川)只是其二。然因承袭土司、疆域,争夺牲畜、牧点等原因,各土司之间常发生武力争斗。
到了乾隆年间,促浸和赞拉势力壮大,经常恃qiáng凌弱,使边境不得安宁。
大金川土司莎罗奔被授与安抚司后,意yù谋并小金川,他先以女儿阿扣嫁给小金川土司泽旺为妻,泽旺生xing懦弱,为妻阿扣所制,泽旺的弟弟良尔吉与阿扣私通,莎罗奔便勾结良尔吉,袭取小金川,囚禁了泽旺,夺其印信,并将小金川jiāo予良尔吉管理。
乾隆十年,川峡总督庆复下令申斥后,莎罗奔才放还泽旺。
然莎罗奔野心不死,于乾隆十一年发兵攻打革布什咱土司的正地寨,随后进攻明正土司所管辖的鲁密、章谷等地。
川峡总督庆复勘察大小金川地势之后,上奏“以番治番”,利用其他土司的武装力量平定大金川的叛乱,于是乾隆将云贵总督张广泗补授川陕总督职权,统兵进剿。
于是,第一次金川战役开始了。
战斗的一方为清王朝,另一方为人数仅几万人的小部落,乾隆皇帝认为金川不过弹丸之地,大军压境,不费chuī灰之力便能摆平,然而那场战役却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第一次金川战役历时两年,赔上了云贵总督张广泗,又赔了大学士讷亲,可谓损兵折将。谁知,时隔二十几年,战火又起,这一仗竟是比原先更激烈。
乾隆二十五年,大金川土司莎罗奔病故,其侄郎卡继承土司之职,郎卡死后,索诺木便成了这一代大金川土司,而另一方面,小金川土司之职亦由僧格桑接替其父泽旺担任。1771年,即乾隆三十六年,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勾结革布什咱人,夜袭革布什咱,并诱杀其土司,与此同时,小金川土司僧格桑亦进攻鄂克什、明正土司。此番,大小金川合力攻占其他土司领地,其xing质已不属于土司之间的矛盾了,而是对大清帝国浩浩皇威的藐视,是犯上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