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惊,是他,竟也能找到这儿来,呵,算你还有点良心!我眯眼朝树下一望,他月白色的长衫映在泠泠月光之下竟是那般清雅夺目,我一个恍眼,笑道:“你来啦,快上来吧,我偷了两壶好酒呢!”话未说完,他已在近旁,我还在感叹这高人一等的身手,却听他急声道:“姑娘,喝酒易醉伤身,可否听我一言?”我眯起眼瞧他,却越发瞧不真切,只得费力地晃晃脑袋嘟囔道:“绿酒初尝人易醉,我喝的酒没有千杯也有百杯了,哪那么容易醉啊,你莫要多管闲事!”他却不答,只伸手yù夺过酒壶,我护着往身后一藏:“哼,你不让我喝,我就偏要喝,不但喝,还要吟诗: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他无奈地笑笑,在我对面的枝桠上坐下:“姑娘有何伤心事,竟要喝酒,竟要吟这样的诗?”
我却轻哼一声,说了别的:“你不是与谢家小姐qíng投意合相谈甚欢么,怎么不躲在温柔乡里,还出来挨冷受冻的!”说完我才觉出语气里竟含了浓浓的酸意,心中更是不悦,便再灌下一口。
他一时没有说话,黑暗中我瞧不清他脸上的表qíng,只闻一声低低的笑:“姑娘是在怨我未顾及你,只一心与谢小姐玩乐?”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胳膊,暖暖的让人直想亲近,我却猛一推,气道:“哪有,你与她双宿双飞最好,省得每日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他似乎一滞,又道:“姑娘果然这样想?”那语调平淡,似乎竟毫不在意。
我没来由得一慌,便扑上他的肩头娇声道:“相公,你怎能丢下我不管,谢家小姐真的迷住了你的心么?”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我肩际的长发:“你到现在还不懂么,那只是缓兵之计,现下府里的人不是被你的花粉迷晕,便是被我点了xué道,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心中那块巨石终于缓缓落地,心儿忽地高高飞扬起来,方才一点未觉,现下竟有些微醉之感。我扬手又灌了口酒,却被他一把抓住:“姑娘今日在众人面前为何要那样说?”
我斜睨道:“怎么,怕我污了你高洁的美名?”他微微摇头:“我是男子,再怎样都没关系,可,可姑娘家若是名声不好,那怎么行?”
我一笑,指尖柔柔划上他的脸颊:“我的名声不好了,会找不到婆家么?”
他略略颔首:“也许……毕竟很多人很看重这个。”“那你呢?”我故意逗他,只见黑夜中他的眼眸熠熠闪着光,我又道:“我找不到婆家,就嫁给你好么?”他抬手拂开我眼前的碎发,那指尖上的暖意点点滴滴,一直润进了我的心扉,我想看看他的表qíng,便挣扎着坐直身子,谁知一晃之下更是跌进了他的怀里。他抓过我的手压上胸口,那掌心中一下一下的跳动叫我浑身轻颤,那样近的距离,那样清晰的感觉,是……什么呢?我猛地将壶中残酒一口灌入,俯下身靠上他的胸膛,一手抚上他的颈子,轻抓慢挠,迷茫间侧脸望见夜空中一道隐约的光亮,便柔声问道:“相公,你说天上的牛郎织女为何不能日日见面?”
“因为狠心的王母用金簪划下涛涛汉河,虽是望穿秋水,却永不能逾越。”
我又问:“那为何人间有那么多有qíng人不能相守?”他的声音沉沉,宛若夜幕之下初生的寒雾,飘忽dàng漾又凄楚难耐:“各有各的苦楚,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岂能事事如意?”我的眼前迷蒙一片,脑中更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只得靠上他坚实的胸膛,轻声说了句:“所以啊,相公,你可不能娶了别的女子,否则,否则我怎么受得了……”他身子遽然一震,猛地将我环紧,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紧贴在他身上,融融暖意顷刻间便席卷了一身,我舒服地在他怀里轻蹭,他身子一紧,更是用力环抱住我。只听见他的嗓音既轻也柔,绵绵道来,如口中醇酒,一直醉到我心里:“尘一生只愿得一娇妻美眷,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是谁?我好想问出口,却是全身无力,竟连嘴都张不开,只得迷迷糊糊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又微有些纷乱的心跳,不知怎的,心中是一片宁静而安然。许久之后,我突地有些清明,便缩在他肩窝里,不住呢喃:“相公,相公,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