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朱棣就像从头浇了一盆雪水,一身火气一下子灭了,神qíng却多了几分怔忪。
一屋子侍人也同样是一怔:原来仪华在他们面前。对朱棣的话从来都是惟命是从;现在看仪华说话,虽只是那么短短二字,却是意气纵横,而且朱棣还并没有不快的表示。如此,念头立刻一转。不约而同地瞄向仪华,心中各又所思。
这时,天边红火的晚霞只成一线,天色暮暗了下来——原来已是掌灯时分。屋外廊下,几个手持长轩的小内侍,勾下了垂着五彩的穗子的六佰宫灯,用红蜡烛点亮了灯内的鎏金灯盏,方重新将它高高悬桂上了朱漆的大红廊檐。
一时,华灯初上,通明耀眼。
别庄总管内监,里屋门口禀话道:“王爷,王妃的口服汤药已煎好,晚膳也已准备妥当,可是此时盛进来?”
朱棣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捧灯台陆续进来的婢女,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虚弱无力的仪华,却唤了一声“陈德海”,道:“先把王妃的药盛上来,其余地你看着办!”一边说一边转身回了炕上坐下。
陈德海知道这场由朱棣一人掀起的小风波是落幕了,心下也随之松了一口气,随即准备张罗晚饭事宜。
一应侍人像是早有察觉屋内的低气压,打热水伺候盥洗的、端药奉药的、上吃食摆桌的,仿若踏雪无声一般穿梭于屋室屋外。
不一会儿,佳肴美食齐齐上了桌,各类荤腥也尽乎样样皆有,可见别庄总管是下了大工夫,不但准备丰盛又迎合了朱棣的喜好。却谁也没料到,许久未沾一口荤的仪华,一闻到ròu食的香味,就是一阵恶心直yù呕吐,忙让人扯下所有荤食,又拿清水漱了口才好些。
朱棣见仪华gān呕无物,只有huáng涎咳出,心里总觉不妥,又让人招了别庄里的良医过来为仪华请脉。
一层薄薄的轻纱覆上,良医号脉许久,方起身面色凝重的躬身禀道:“王妃长期未食,以至脾胃衰弱。现下若是持续消食,只怕王妃腹中胎儿不保,还请王妃暂且静养,一保母子平安。”
一屋侍人一听,联想今日所见,当下俱是顿悟,却又见仪华如今病体枯槁、形销骨立,不由暗自摇头:王妃已虚弱至此,想保母子康泰确实不易!
其他人能想到,朱棣自是早已想透。但心中决定难下。他在屋内踱了两步,猛然回头看去,就见软塌旁仪华身边的三个一等丫头满脸泪痕,仪华又置于一盏孤灯之下,恍惚看去脸上惨白的渗人。
终于,朱棣深呼口气,发话道:“王妃身子羸弱,又身怀有孕,暂且就在秋山别庄静养,直至病愈回府。”一语说完。就见仪华qíng绪激动的摇头yù说些什么,他握了握拳截断她的话造:“曦儿年幼。还离不开你。就把曦儿也接过来吧。”
第127章 而合
将有嫡子的正妻移居到山林别庄,这不论搁在哪里都有些说不过去?尤其是到了民间巷里,一个不好确是会让人戳脊梁骨。但眼下毕竟是在天家皇室,却又不好往细里说了。
一屋子侍人心思各异,其中当属“chūn夏冬”三人心思最为复杂,试想荒山别院如何与王府大院比拟?不过她们连吱一声的权利也无,其他的王府侍人更不必说。可陈德海是从宫里出来的,打朱棣少时就在身边伺候,比起王府里的夫人还有体面,所以这时候陈德海倒能说上几句。
陈德海也不负众望。只见他又矮了一个身,悄拾了两步走到朱棣侧后方,轻声道:“王爷,二王子和王妃腹中胎儿都是凤子龙孙,王妃也是金贵的人儿,将他们母子三人留在这荒山野地里……”
话道一半,陈德海蓦然止住,眯成一fèng儿的小眼却不时偷瞄朱棣,一副为难担心的模样,实则却是计量了他自个儿守住为仆的本分,没越过了主人给的那份体面。
个中的利害关系他能不懂,需要低下的侍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提醒?朱棣看着一个个瑟缩着身子的侍人,便皱了眉头,却又抿着唇一语不发,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满屋子的人,除了闭眼事事不理的仪华,都瞧出了朱棣不快,也瞧出了彼此眼中那抹不安。
这时,厨房重新做了药膳粥,由别庄总管王福领上两名小婢女端着折回主屋。他们走到廊道上,听屋子里静悄悄地,鸦雀无声。只是屋子里灯火辉煌,在廊上都可看到人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