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驰依礼叩头谢了:“儿臣谢父皇隆恩!”只是隆恩二字,他却说的格外的轻,轻如无物一般,听在旁人耳中,总有一种言不由衷,讥嘲冷讽之意。
荼蘼在旁听着,不觉暗暗叹息了一声。林垣驰与承平帝关系从来都称不上好,当年若非万不得已,更是绝不会入宫见驾。承平帝早年对他,也颇冷淡,直到他及冠之后,父子关系才有了些许转机。其时她也曾好奇问过林垣驰,林垣驰却只是默然不语,始终不曾说过一个字。
直到后来,她才从宫中一些人的耳中隐约得知杜皇后失宠的内幕。综合这些内qíng,她才隐约猜到了一些。不过父子关系虽说不睦,但承平帝其后却也并没亏待过林垣驰,最终依旧将皇位传了给他。如今想来,这其中怕也不无补偿之意。
承平帝无力的摆了摆手,慢慢道:“起来罢!驰儿,这些日子,确也辛苦你了!不过朝中事多,父皇身子又大不如前,于国于民,总还须你多多担待才是!”
听这语气,这些日子,为了绊住林垣驰,他似乎放了不少权给这个儿子。
林垣驰闻言,起身又是一拜:“儿臣谢父皇信任!”语气依旧淡漠的听不出丝毫感激涕零之意。
承平帝苦笑的看了他一眼,却是yù言又止。半晌方摆了摆手道:“退下罢!”
林垣驰应着,却并不急着离去,反道:“儿臣与荼蘼多日不见,想请父皇允准,容她送儿臣一程!”荼蘼一直垂眉敛目坐着,只愿这父子二人当她不在,此刻忽而听了林垣驰这话,却是不由的暗暗叹了一声。承平帝移目看她,面上yīn晴不定,许久才轻轻摆手:“准!去罢!”
眼见二人行礼退下,承平帝不觉有些微微的恍惚,放在龙椅上的手也愈发颤的厉害。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瘦削的面容更是忽红忽白,瞧着甚是诡异。吴源疾步奔了入内,急急扶住他,一面为他抚胸,一面颤身呼唤:“万岁爷……万岁爷……您可要保重龙体呀……”
承平帝喘息良久,才算迸出一个字:“药……”声音虚弱,面上的灰白之色已转成了死白。
吴源答应着,忙忙奔了出去,不多一刻的工夫,已取了一只长颈的青花瓷瓶来,一面倒了水来,一面自瓶内倾出两粒huáng豆大小,朱红似火的丹药来,送到承平帝口中。
承平帝原本清宁的目光此时已显得有些浑浊,他艰难的摇了摇头:“三颗!”
吴源怔了片刻,不由的轻声道:“万岁爷,秦太医去时,曾再三嘱咐,言这药不可多服……”
承平帝轻轻咳嗽了一声,依然坚持的重复道:“三颗……”语气极为坚决。
吴源无奈,只得从瓶内又倾出一粒来,一并送至承平帝口中。承平帝张口含了,又喝了小半盅清水,将那药送了下去,这才斜靠在龙椅上。那药效果似是极好,服下不久,他的面色便恢复了先前与荼蘼初见时的灰白色,神qíng也轻松安详了许多:“扶朕去休息罢!”
他低声的吩咐着,神色间,尽是困倦之意。吴源答应着,慢慢的扶了他,往内殿行去。
-----
荼蘼与林垣驰二人一路缓缓行着,依照宫规,荼蘼默默的落了林垣驰半步,紧紧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并不言语,却是直往昭德殿南的御花园行去。御花园对他二人来说,均极熟悉。
此时秋日已降,满目红叶huáng花,幽香淡淡,倒也别有qíng致。
走到竹林深处,僻静无人之地,荼蘼终是耐不住xing子,停步问道:“你又想做甚么?”
她问的,正是先杜皇后入梦之事。林垣驰自幼丧母,对杜皇后虽不失母子天xing,自有三分孝道。但终因幼时记忆单薄而并无深厚感qíng,入梦之事,她是不信的。何况承平帝在听了林垣驰的请求之后,脸色大变的模样,更让她隐约猜知林垣驰的打算。
林垣驰淡淡一笑,答道:“他既不让我遂心,我自也不能任人宰割不是!”
这话一出,便是坦然不讳的承认了他先前所言尽是诛心之语、欺君之辞。
荼蘼苦笑了一下,忽然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问的甚是突然,但她知道林垣驰明白她言下之意。原本承平帝之事,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但如今却是不同,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间被牵扯入了此事之中,变成了那个男人补偿别人的一样工具,这让她心中颇不舒服。